北城的天,一直是我想你的颜色。r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 母亲r
1、r
我温暖并且感激地知道我已经获得了多么令人骄傲的幸福:r
拥有一个地址,r
和一个远方的人,r
将路途中的想念寄给你。——七堇年r
最北城市,最北别离。蓝昔绣安睡在北城血暗色的黄昏里。她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右上角写:北城的天,一直是我想你的颜色。r
“……r
蒙古的安代蒙古的冰臼,蒙古的哈达蒙古的雪。r
出门前需要用围巾把脖子一圈一圈缠紧,裹着厚重的长衣保护刮歪的身子。热闹的敬酒歌温热了半凉的侧脸。下雪的夜晚有冷风从帘子后面趁空袭击,如果它手下留情,第二天,天一亮你就会看到银白色的奇迹。太阳泻空而下,照在白色的雪地上晃花了眼。远方天地连接处,晕开一朵红色的花。r
夏,盲了双眼。你看到的我是蓝色的。散落时空里,到处一片清幽。牧羊人手中舞动的鞭子和风中荡漾的裙角,还有我平铺在绿色上踏实的影子。藏蓝色天空把云朵压的很低,仿佛触手可得。你会片刻间溶在这里,因为你永远也无法拒绝这边土地给予的热情。人们早早的便睡下,伴着厚重的鼻音摊开手中的粗麻纸。在油纸灯下写一封长长的信给久别的友人。r
还有这里与众不同的企业家。他吃饭用很大声,从不因为场面而故做文雅,着衣风格会误导你以为是平常的牧民。但认识久了,你就会知道,他所有的精华都在肚子里。如果有机会,真想带你去见见他们。r
到达这里的第一天,心里有些忐忑。看到当地人转过脸来看着外来的我全身不舒服,我就像是一个来自外面世界的炸药,惊动了马蹄声。但很快他们就会接纳你,并且献上他们的当地风情来欢迎你。r
还没来的及卸下行李,他们就抵给我一大碗奶茶。闻着那股鲜奶的味道,着实食欲大减。挡在面前红彤彤的脸上的微笑让你无法拒绝这知遇温度。你必须且没有任何理由的接住且一滴不剩的全都喝掉,还要装做好喝的样子来安抚他们的微笑。r
比拳头还大的牛羊骨头,旁边还有一把比削苹果的用的还大的刀,用大碗喝酒,泼出来的酒洒在土地上,围着篝火,点燃星空一圈一圈跳舞。在他们中间,你必须尽快的接受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忍心打碎他们先献出来的微笑。r
清晨懒在床上想多眯一会也是极为奢侈的,那撩起的帘里底下,一阵寒意卷来。弯着腰走进来的婆婆手里热腾腾的奶茶和奶豆腐扑鼻而来,讲着你听不懂用来猜的话语。接过他手里的食物放在旁边的大红漆桌上,她便走过来抓住你的双手,岁月浸入的种种光阴随着这双手展现的淋漓尽致。她的手掌传来粗糙的纹理抚疼了寒风底下挤进来的阳光,她拍拍你的手背点头微笑。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食物。你只有点点头过去拥抱住她,想要表达的感谢只有当用动作表达出来的时候,语言没有使这温情成为障碍。r
阳光下的雪就像镶上去的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持久的依赖着大地。穿着笨重的暖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与路过的人们打着招呼,口里吞出的团团白气。唏嘘着冷气双手相搓,然后他们抵给我羊皮手套,朝向阳光升起的地方招手表谢。r
去隔壁婆婆家,她端来奶豆腐和青稞酒,用蒙语跟我讲话,我听不懂她在说起什么,我大大的喝了一口青稞酒,她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我跟她用汉语讲话,讲起我,你,还有我的爸爸妈妈,你的爸爸妈妈。她皱着眉头一眼迷茫却感觉到我讲的内容是不堪回首的过往。在我低头沉默之际她走过来拍拍我的肩遥遥头一言未发。她取走我手里的碗向帐蓬外面指着,我明白她要带我出去的意思。在一地的落花里我抱着她的胳膊行走,莫名的安全感从周身袭来。r
从婆婆揭开帐蓬羊皮帘子下窜进去,里面的气味有让我转身就走的冲动。那是一幕任人无法想象的样子。r
一旁的土灶台旁边一位皮肤发红的中年妇女,蓝绸缎的长袍与长靴相依,在绣花鞋面上来回抚动。挽起干活的袖口明黄的精致镶边花纹,上层的对襟坎肩,钉有直排闪光纽扣,格外醒目。同样颜色的绸子缠在头上,外面露出没有拢进头的一股股黑发。在低下头干活的时候垂在脸上,她不自在的向耳后挽着。在她身后对应的是毡子坐着的孩子,说她是孩子,其实和你一般大年纪。她的腿像五岁以下的小孩一样向里圈着,手背朝里畸形状。布衣不合体的裹在身体上,一直流着口水。毡子一片一片的湿印,她不自然的把自己的裤子费力的用手拉着。脖子斜着看着哈那的方向把我们拉进她的视线。我以为她是因为不自然而这样看我们。直到她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分钟后,我拉紧了婆婆的袖子。r
那和面的女人见我们进来,热情的过来招呼我们。她拉过婆婆婆的手,我们坐在女孩的旁边,女孩一直在笑,连着她的口水,我想她大约是饿了。妇女端着肉粥放到桌面上,对着婆婆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向我点头示意。她端起来要喂女孩的时候,女孩伸出畸形的圈在一起的手把肉粥向我的面前推。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微笑。此时毡门外刮进来西伯利亚来的寒风,吹的女孩的头更斜了。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随后我就看那她身子底下还没干的毡子上流出了液体。r
妇女不自在的放下碗,抱起女孩为她换衣服。婆婆拉着我的手作告别,我们深一步浅一步的在雪地里走,干草根从雪面上顶出来,扎在脚心一阵阵发疼,我看到婆婆泪流满面,紧紧的拉着她向家走去。r
一年之后我要离开的那天,天气格外的明朗。从门里猫着腰没直起来就看到了阿婆,她在给一匹马喂着干草。看到我肩上的背包后径直走过来,拉过我的手背拍拍,将一包奶酪抵给我,眼里浸满了泪水。r
我拥抱她,然后鞠躬告别。身后天地间白色点点的帐蓬慢慢隐退。r
想起你跟我说讲起的孝庄文皇后。她的故乡科尔沁部。我明白你所有的向往都来自那个令你心里起敬的女人。可是,我不打算去了。在这个只有冬夏两季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寻找的勇气。r
我一直打着寻找幸福的幌子,拒绝命运本身的慷慨。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