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r
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r
我会怎样想念它,r
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r
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七堇年r
三楼穿堂上,有风吹过,在夏天来临的时候,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双手抵在抚栏上,双手相互交叉,望向远方。暖风吹着单薄的裙摆,穿透整个温暖的季节。总认为,远方是有梦想的地方,就如堇年说的:要有最遥远的梦想和最朴素的生活。r
墙上的电钟打碎整个宁静的时候,总喜欢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看着一个个背影离开。匆匆的心情,慢慢的移动。耳塞里的音频已经被慌乱的声响埋藏,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还不愿意离去。书本摩擦发出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那种细小却又真实存在的声音,就像轻轻长大的匆忙声。r
太阳不斜不偏的从肩上穿照过,映在身后的墙上,让教室内空空的座位镀上一层金。一排排整齐的桌子陈列开来,平铺在青春过道里。黑板上的内容被抹平,填进不懂事的额头上。刚拖过的湿地面被阳光一片一片的吸收着,在她身后的干湿相隔里生绣。r
楼道口的声响在走道中传来长长的回声,喘气的节奏随着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惊醒了蓝昔绣。r
门突然被英用脚踢开,荡动在背后的墙上,发出震颤的声响。夏支英疯疯癫癫的跑到她面前,右手抚在胸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头低下弓着腰手掌拍着胸脯,憋的半天才讲出话来。r
“绣,你等着饿死吗?食堂已经关门了。”r
她没有说话,抬起头,发出浅浅的笑。夏支英,这个女孩,总是种在她心上那个轻轻的乐符,热情到极致的平和。r
“给你饭,又在看书,你不视觉疲劳吗?”英把饭盒用力的放在她的桌面上,脸故意狰狞的扭曲。r
“谢谢你。”r
“谢谢我没有骂你,还是谢谢我给你打饭呀。”r
“都谢谢。”r
“真拿你没有办法,快吃吧。”r
“好。”r
“绣,今天放学了一起去书店吧。”r
“嗯。”她慢慢下咽着米粒,左手边英一边自言自语埋怨着一边帮她整理着书具。透明里,由里到外展开一幅夏的慢游式画面,泼墨涌来。这是一个柔软的季节,直到你听到我的微笑。地动山遥。r
周末的校园就像是夏天开败的风信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一个地方堆落。夏天总是重生的季节,开败的花魁又将迎来另一场绝艳须臾。r
蓝昔绣站的窗前,俯视着整个校园的沸腾,像是看一场没有结尾的闹剧。暖风吹进没有关好的玻璃窗里直奔人心。温柔的光晕,接近黄昏,像一幅完美到极致的水彩画,被谁不经意的涂上了一抹紫红,显得更加妩媚。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停留着不知名的鸟儿,不时发出好听的声音。望着它们的时候,绣会露出好看的微笑。久久保留上翘的弧度,搁浅在幸福的尾巴上。窗户一旁的侧脸以30度的角度即抑即俯,A3的素描本上留有钢笔刻画下来的纹理,没有凉干的墨水在纸纹间慢慢散开,手指停留在某处,不知如何下笔。总想着眼前似乎在缺少一些什么,可在这场烟花般的瞬间里一直没有寻到。r
半壁墙割开日光城,如同她的脸,一半阴影,一半亮光。是的,她没有心事,可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并不伤感,可快乐那么遥远。r
“绣,你没有听到我在叫你吗?”只听到穿堂上一个气愤的声音传来,看不到来时的身影。绣抬头看到英狠狠的跺着双脚拐过穿堂转角,吃力的喘着气,头一摇一摆站立着抓狂的样子,不禁失笑。r
“你还能笑出来?你看外面,就剩下你一个人在教室了,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r
“英,不好意思,我给忘了。”蓝昔绣反手里的笔放到速写本的折叠痕里。歉意的笑着说。r
“算了,连吃饭都有忘记的人我就不计较了。”她垂头丧气的说。r
“走吧。”蓝昔绣过去拿过她的手,表示自己错误的意思。夏支英立刻挽住她伸过的手,刚才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随着阳光渐远渐逝。身后长长的影子慢慢埋在掉落的夕阳里。欢笑声此起彼伏。r
“绣,我给你说啊,今天把小震的车钥匙给放到他铅笔盒了,他肯定背着书包到处找,哈哈哈哈……”夏支英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过道里一浪高过一浪。眉飞色舞的样子惹的蓝昔绣一脸的无奈。只是看着她的脸笑。阳光打量着的影子很长,在过道楼梯口折断。黄昏的光线渐渐模糊下去,打在一旁的阴影,像是没有处理过的素描画,暗淡的穿堂上,发出英长长的笑声,清脆的回声久久未去,像远处有谁录制的播音片断,按响整个季节,洒向青春。r
窗外恰时春正浓,惨白的月光打量着满园锦色。没有关好的窗子有风窜进来,吹的帐幔左右飘摇,整个床摇摇欲坠。她睡在南方小镇的杏木大床上给母亲打电话,她说:妈妈,我爱你,我想回来。她在电话里只是笑,后来到大笑,只到最后泪流满面。她听到母亲的声音越来越淡,到远,到静,到失去。r
英躺在蓝昔绣的右边,她一只手臂压在英的胸口上,令英难以呼吸。她反用臂膀抱住英。把头靠近她的肩膀。r
“绣,你抱疼我了。又做梦了么。”英懒懒的揉开睡眼,看着身边的绣闭着眼睛。用力的抓着她的胳膊,有眼泪从眼角滚下来。直接打在她夏天半袖式的皮肤上,她知道绣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想说话。夏支英反过手,在背部拍着她。深夜的风越来越大,刮着窗户来回摆动。窗帘在空中撕缠扭打,纠结在一起。r
“你先睡觉,我下去关窗户。”绣绕过长长的书桌,避开衣柜。伸手去拉把手,风把头刮到窗外,空荡的时空中。手背刺青般疼痛。她用力拉紧窗户,外面一阵狼藉声,吹的整个屋子都要支离破碎。落花无数,它在四月扯开了唇。夜如蒲苇,阡陌辗转了无情。r
这是一个恬静的黄昏,玻璃外的夕阳温柔的照进窗户,打捞着书缝中间的心事。站在某一过道里,木质的书架散发出暗香,穿过鼻孔,吸吮着静默的心事。阳光照在书页上,透过指尖倾斜出长长的投影。暗黄色的光斑,一页一页的过往,年华里的章节,雕刻成斑斓的回忆,拼凑着一首不老的传奇。r
蓝昔绣手心里捧着《聂鲁达的诗集》,像是一个小孩捧着自己的童话书。在一行一行的书架中站成梦的模样。r
“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的颜色/当蓝色的夜坠落在世界时/没人看见我们手牵着手/从我的窗户中我已经看见/在遥远的山顶上落日的祭典/有时候一片太阳 /在我的双掌间如硬币燃烧/在你熟知的我的哀伤中/我忆及了你,灵魂肃敛”……r
每读到此处,总会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季节,心生静寂。空空的心,装满了情绪。将记忆当书签,分隔出那一篇至爱,斜睨在年华的墙头。再度翻阅,总是一样的情节,不一样的情愫。r
喜欢他那惠特曼的自由形式,喜欢他笔下浪漫的色彩,喜欢他对暮色的深情。他写道: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没有人看见我们今晚手牵手/而蓝色的夜落在世上/我从窗口看到/远处山颠日落的盛会/有时一片太阳/象硬币在我手中燃烧/我记得你/我的心灵攥在你熟知的悲伤里……r
“我的心灵攥在你熟知的悲伤里”,原来一个人秘密在另外一个人面前透明过,那么透彻着的熟知,似乎只为一个人绽放。总会想,那扇窗,将来某天,为谁畅启?心里某处被谁骐骥,沸腾的血液始终都会挡在一边,等待光阴。r
短暂的流年,蔓过无效章节的思绪。一个人的青春,一个人的演唱。她又一次回到了家,看到书厨里没来得及看完的半页断章。r
“绣,我要买一本乐谱回去,今晚弹给你听,好不好。”夏支英从对面绕过来手抚在绣的肩膀上,脸盯在书上的某一个节奏,发出轻轻的颤音。脚尖着地,似在奏响整个夏。r
“好。今天应该是一个有月光的晚上,静美。”绣抬起头看着窸窣光点照到英红扑扑的脸蛋上,她把头底在书页里,齐耳的短发挡住半页纸,发出微微的紫色。嘴角上弯成微薄状,绽开一抹朱红色。r
不用钢琴,她的手就是一幅最好的琴键。夏支英看着书页单手跳动。在身后打进的阳光里的书面间上下舞动,好看极了。她与蓝昔绣站在一起,面容微对,各自低头在自己的城堡里睡不醒。她的影子覆盖折叠在蓝昔绣的身上,她们俩各自把自己封建起来。待所有读者一一散去,蓝昔绣拉了拉英的手,摸着山头暮色在风里穿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