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邮局出来,在雨帘里一路奔跑。怀里揣着不轻不重的包裹。急速的跳开水泽而弄湿了裹在小腿上的仔裤,在一个个伞顶上下穿过。由于急促而嗓子发干咳嗽不止。她听到身边紧急的刹车声从耳膜划过,连带着不时的埋怨声打碎在雨里。她不管不顾,像一只惊吓的小兽,四下流窜。r
“咣当”一声,她把怀里的东西忽然投掷在书案上,像在抱着一个传染病毒一样急需丢开。她慢慢走过来退到沙发上,在黑暗里抱着双膝盯着桌子上的东西看。裤腿上的水顺着针尖缝合处向下滴,打到脚面上,冷冷的。想起某部电影里的台词:针在用力穿过绸缎的时候,绸缎会不会疼。r
撕开邮包的声音拉破房里的黑,把夜划开了一道亮堂的口子。仰面遮眼的是一条藏蓝色印花布。她轻轻的捏在手里,皱巴巴的摊开在手心里。她看着锦颜的手笔下点开的那一幅白里镶黑的线条画面,想着回忆里动人的情节。想起沈从文先生所说写的: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r
站起来,洗一把脸,对着镜子做一个微笑的表情。再对自己说一声晚安。偶尔的独自封锁终是打败不了她心里连日生长的暮光城。她有能力伸直在被窝里蜷缩的身体,更不会在脱掉生活盔甲的时候掉进往日陷阱。r
风刮怒了玻璃窗,它闭闭合合的独自发泄。她走过去关窗户,意外的看到桌子旁边的信件,在夜里微笑。拿着杯子想去倒杯水,却因脱鞋太大拌倒。她把脚往进倦伸,包裹往脚后跟。在地板上拉出一条线。然后来来回回走,像做一个童年时玩过的游戏。春日的北方,冬日里漏掉的寒气不时的会逼入每一寸皮肤,加一件披肩。玻璃桌面下伸过的双腿,她看着自己的脚微笑,倒影里纤细的笔尖与断落的思绪重叠。r
想去找左言,顿时快速的打理自己,在背好单肩包弯腰换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墙上是凌晨四点,现在她正在深眠。而后随手丢掉肩上的包,扔掉鞋子。遥遥头甩着头发微笑。顺意卧在沙发上,随手铺平A4白纸,左手压住一角,右手僵硬在半空中。半响,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样下笔,思想如昨夜被雨水冲刷后不剩余一点污渍。r
“锦。乌镇的阳光是什么味道?”她在纸张的右下角一笔一画的只写了一句。r
六月的阳光,拼命释放着它叠加一年的热情。看着马路上人们用手臂挡着脸厌恶的表情,她躲在角落里,幸灾乐祸。r
背着单肩包,穿梭在城市的边缘。高高的香樟树仁立在街头,在酷热里纹丝不动。穿着绿色的长裙,穿过一条一条的街道。六月,栀子花开的季节。r
眼睛盯着脚尖,流放着心中的空白,手握一本书籍,长长的马路,一遍一遍,来来回回眼睛与蓝色平行,总揽一缕清风,却寻找不到宽阔的天空细微的梦想。路过门卫室的时候,像平常一样穿身而过。窗台上放着信件,从未去靠近过。r
甩开十米开外的样子的时候,身后的大叔喊:“蓝昔绣,你的包裹,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你怎么不来查收呢?”r
“我的?”绣转过身不相信的用手指头指着心脏处,嘴角发出圆圆的吃惊状。看着身后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的大叔。“对,你的。”r
听到肯定的答案,绣过去拿了物件,跑向校门外的香樟树背后。背靠在树强壮的柱子上,慢慢的蹲下去。封面上没有备名,张开的封口处倒出折叠的书信。r
“亲。我们都很想你。”蓝昔绣看着第一行的字眼,眼泪顺着信纸滴落。r
“我终于有闲下来的时间来学校接你回家,本来跟你妈妈说好让她做好饭菜在家等我们俩的。可看到你在上课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如果学习忙不过来,那就在学校好好看书。你妈妈她挺好的,其实她也很想念你,只是嘴上不扰人,不会直白的表达爱的话语。你很久没有回家了,不放心你。所以就来看看你。你没有回家的这些天,我一个人在书房还有点不太习惯呢。不过我不怪你,我知道我的公主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干。好好照顾自己,爸爸妈妈爱你……”r
她知道是爸爸亲自来到学校看她了,她也知道这是一封没有邮戳的信。他肯定是看到自己在忙的时候才写下这封信。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回家了。r
“好好学习,我们都很好。”绣拿着信垂在腿边,用手抚着树杆。盖在头顶的繁重的叶脉压的她心里难受至极。是。她是这样的孩子,不会在周末像别的同学一样欢呼解放,不会在傍晚急着想家直奔向回家的路。反而偏偏申请寄宿在学校。对周末不会记挂在心上。r
蓝昔绣像想起什么似的,向前跑去。平时冷静的她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般的失控。双手拔开眼前的人群,风拉扯着衣角。双脚却不停的向前迈进。r
她想做最后一班末班车回家。车如流水的街头,黄昏里闲散的人们。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她想起了爸爸的笑,似乎很遥远的光景。然后她自己也就笑了。背着快要黑暗的整座北城,往回走。 r
岁月腐蚀过的大理石校门,红晕拉开线路顶头而过,云朵的魅力在于飘移。而纵使时光缝合,静止的依旧残存。校墙上长青滕顺着红砖缝隙拼力向上攀爬,似分离般达到高潮。夕阳把铁校栏照成橙黄色,打在她的侧眼上,时光明晃晃悠然,终是辜负了年华。她顺着墙角慢慢蹲下,长发顺势滑过露在外面的小腿,覆盖了心里那把冬日的泉。r
她们为见证相聚拉手合影的画面,在盛夏铺满视线。逆光里看不清面孔的黑色轮廓,在三两两的努力张开的嘴角。在属于她们的栀子花里,绽放着所有爱与永恒的约定。看不清的表情。飞扬拔弩地青春。衬脱着未来的背景,她用力的吞咽食物,逼的眼泪吧啦吧啦下落。穿过故做欢乐为取镜头的愉悦姿势,涌入人情世故。r
“绣,我在找你,都去书店找了。”眼皮底下一又白色球鞋跳进来。英跑到绣前面,双脚气氛的敲打着地面。一只手抚在她的肩膀上。慢慢的蹲下身来。r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绣若无其事的微笑着。r
“一个小时了吧,在这里干嘛呢。”英好奇的倾着脑袋。看着周围来来回回的同学。r
“没事,只是坐坐。”r
“该吃饭了,回去吧。”说着,英拉起绣。走向了食堂。r
她总在自己身边,有无数个讲不完的笑话。自己从不愿在她的笑容上涂一层担忧,心事像夏日城的气温,越升越高。但是,庆幸还有她,一直没有离开自己。r
一路,英挽着着她的手臂,总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周末的趣事,周末的家暖。简简单单的一个孩子。绣看着她一张微笑的脸,握紧手指,肩并肩消失在走廊尽头。r
“绣。你不吃啊。”她一个人在那里抬头看着绣。r
“嗯。我刚吃过了。你快些吃吧。”r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r
“刚从家回来的时候。”r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把目光转移到玻璃窗外,她怕不受控制的小情愫不按空间间断性下落。碗筷碰撞的声音夹着饭香味,在整个夏日里沉闷难忍。她压抑着身体的不适感,低下头看随手携带的书籍。暗灰色的天幕包裹的密不透风,擒住的心事顺着天色升腾。俯览人间兴高采烈。人的意愿总是那样渺小,不甘命运的心血来潮却又要逆来顺受。r
她怀里的念想似还有温暖,熏的周身温柔敦厚。心里纵使千般思念千般疼,更与何人说。绣抬起头,放了一首钢琴曲,轻快的音乐到达心里的时候,嘴角在笑,眼睛里浸满了泪水。这个季节,温暖始终都是外部的一切,内心瞬间冰冷,无法商量。r
路过青春,犹如朝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