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所有的爱,r
是坚持我们走下去的全部意义所在。r
路途中一瞬间的爱,r
竟然赚取了我们去活一生,r
对那一瞬间的甜蜜之后庞大而又隐循的苦难甘之如饴。]r
周末,绣坚忍着对回家的抵触躲在热闹狂热的氛围外。一个人躲进画室。阳光甚好的下午,推开把手影子印在暗灰斑斑的地板上。没有拉开的窗帘厚重尘埃满面,像是静物衬布。把外面隔离成另外一个世界。墙壁上粘着干涸崩裂的水粉画已没有当初色泽明亮,几幅围绕着它的素描从时光中走来。整个室内一逼寂寥萧条感。r
没有放置整齐的颜料盒,忘记清洗的水桶。几支乱扔的画笔,画板上没完结的淡汝。绣在离窗户最远的距离里坐下。摆放着画具。r
亮白的斑马线,女孩顺着马路穿行,与人行道成十字状。风用手掌推着她前行,她向上拉着风衣的领子,头发拉成隧道,与衣领里漏出来的围巾来回纠缠。红色的围巾披在白色长长的风衣上,如同寒冬雪地上溅起的血泊由悬空躺落在上面渐次凹陷。身后的千年时空里旧照片像蒙太奇效果一一翻阅,而她只能顶着寒风,奋力向前。r
整个画面她都用了干画法,色彩一一摆铺,陈列出时光空间感。生硬的画面直接了然的让色彩接近干枯、僵死。让整个清澈的画面蒙上了一层雾气。如同画里面女孩的眼睛,如万里苍穹,却薄雾笼罩。r
翻过画。绣在背面用铅笔用力的写:《飞翔》,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然后在右写角一笔挥霍日期,那个并没任何纪念且平常的年月。r
收拾起画具,望着钉在板面上的画布,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打开的暗曲色吊灯呈暖色调,用刚刚好的光线打在静物上,拉远阴影,托着慵懒的尾巴。尘土蒙蔽了原有的光芒,却恰好应了画室需要的光线。绣走过去抚在陈旧的静物上,厚厚的尘土便四散飞扬,像不安的灵魂落荒而逃。r
“咔当”。随着开关的响应屋里一片漆黑,门上方的格子玻璃明明晃晃的过路车光。绣站定在墙角边,挪动不开脚步。手顺着墙面平滑依附向前走,在摸到窗帘的时候,暗夜里她似乎感觉到厚厚的布面上落满的尘埃。她想用力扯开帘子让光照进来躲开黑暗的手足无措,可并没有完全要做的意向。r
蓝昔绣极尽疯狂的跑过去,用力的拉开门。r
静夜里玻璃的震动声加上暗旧的木门碰触门框时发出的声音格外惊心。她在在门口差点摔倒,用手抚住门框,弯下腰吸一口起。然后逃跑。r
楼道里响起回声,在身后连绵起伏。像是嘶哑的呐喊。绣的脑袋里一直回想着刚才自己画的那幅画,孤单就此刮起。r
顺着楼梯盘旋而上,在四层的宿舍门前站定。楼道里自己的脚步声顿时消失,时间变的异常安静。透过门缝白色的灯光挤出来,她向上扬着嘴角,慢慢的去推门。邹然进入室内灯光照得眼睛睁不开,她抬起手臂放在额头上,瞥过头闭上了眼。绣试着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在床上熟睡的英。合衣而眠的她看起来极为不舒服,靠着床榻,连被子都没有盖。双手松懈举过的书在胸口紧掩。灯光照得皮肤更加白皙,垂在床沿的双腿连鞋都没有脱。绣走过去想把她的身体扳好,却害怕因为用力而把她惊醒。绣坐在床上看着她,把被子慢慢散开在身上。夏支英由于睡熟而深深的吸着气,挪动着自己僵硬的身体。绣看着她像一个孩子般温和的姿态,不由的笑了。r
她窝在椅子里,看着面前那个熟睡的孩子,感觉到真正意义上的幸福。r
阳光刺穿玻璃照到室内墙面上像巾上去的画布,光亮鲜活。英挪着僵硬的身子,双手揉搓着眼睛。吃力的半睁半眯着眼。麻木的双腿被压住,动弹不得。她直身坐起,看到绣伏在她的双腿上熟睡。阳光打在她的眉睫上,红润的面颊如初生的婴儿。手背垫在脸孔下,均匀的呼吸着。r
英慢慢的抽出双腿,为蓝昔绣盖一件衣衫。慢慢地走下去拉开半边窗帘。顿时,阳光至此涌来,装满了整间屋子。她站定在窗口,伸了伸懒腰,闭起眼睛徜徉在这一片温暖里。r
开始收拾书本,桌子上零散的笔盒。书本歪斜的层叠在一处。她把绣和自己的书包全部整理好。穿着脱鞋轻声下楼,捧着热腾腾和早餐慢慢推开虚掩的门。绣已经站在屋子中央,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早餐。阳光照到她的头发泛着金黄色的光,特别好看。影子长长的拉在英的身上,与绣重合。r
她走过去双手揽过蓝昔绣,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头深深的埋在绣肩上的长发里。阳光照的她睁不开眼睛。绣轻轻的在脊背上拍着自己。r
“昨晚爸爸接我们回家,走出教室的时候已经不见你,我想着你可能去阅览室了,后来我在那里一直等你,太阳都下山了。我看到爸爸还在楼下站着,就想,你可能回宿舍了,一定会在那里等我。我到宿舍之后,你没在。后来我就让爸爸自己回家了。我想到,你肯定在画室,但我没有去找你,我知道你不喜欢画画的时候被别人打扰……”英一边说一边难过的哭起来,简简断断。绣难为情的双手握过她的肩,低着头。“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自己回家了。” r
“那我们回家吧。”英扯过桌子上的背包。一把拉过绣,向楼下跑去。r
朝阳下手牵手飞奔的少女,脚步如同指尖在钢琴用力按响的乐符,整齐而规律。她们穿过云朵,穿过大地,穿过即将失去皈依的十二岁光年。r
此间少年,年华正好。r
“给你送一样东西。”在英回家后咣当一声把门反锁的同时,绣在她的身前转过头对她说。r
“什么啊,这么神秘。”英把头向前凑着。在她的左边探探头,右边伸伸头。身体慢慢的向绣靠过来。绣把拿在右手里面的东西故意放在左手边。在英向她右边抢的时候她把东西举在左边。口里大声的说:在这里。英欲上前去抓,绣破口喊到:会破的,会破的,给你就是了。r
?英狡黠的笑着:“我知道是什么。哈。” r
?“什么啊。”r
?“哈哈哈哈……”夏支英夸张的笑着。?r
?绣转过头,向床倒去。平躺在被子上,盯着天花板。口里嘟嚷“被你猜到了,没意思。”英凑过来,把自己的身体也扔在床上,靠近绣的肩膀传过来一阵热量。她又向绣靠去,近了一点,再近了一点,似乎快要把自己的胳膊和她的重合在一起。窗外吹进来的风把绣的发撩起,丝丝轻饶,吹到英的脸颊,把她的短发盖住,与眼睛纠缠,可她并没有将它拨开的意思。任抚来绕去,渐柔渐浅,像一个玩耍的孩子。r
她们俩就这样躺着,安静下来的夏支英格外切合气氛。她轻轻攥着手里的纸张,放在大腿上,任时光转眼渐变。r
田埂上坐立的少女,藏蓝色发带缠在黑色眼镜框上。与长发死打硬拼。双腿弯曲被双臂紧抱,冷落在一旁的书被风吹起一角。她把头深埋在阳光的阴影下。明明是蓝色的裙角却在被树枝挡住的光阴里印成黑色。草丛里湮灭的半截钢笔盖扎在空气里,上面银灰色的笔迹印着厂家名称。她的影子洒在草上沉陷出一片黑色,比周围的绿色更为深厚。起伏不定的土坯像凹凸不平的山川。在阳光这个大自然艺术家的手下明暗分明。而她的眼睛焦点找不到可以理解的目标。仔细看去,微笑的唇略撕开一点,眼镜上分明的一滴泪。却不会想像到是她流的眼泪。身后横七竖八的灌木丛,如未曾决定走向的道路,铺天盖地。背景大量的用了藏蓝色,晴天里显出的大片大片飞行的云朵,让人陷入一片悬空。r
英把画举在头的上方,与眼睛平行的地方一张纸全部铺面开来。她转过去看着躺在一旁的绣。始终,她都不懂绣的心里究竟以怎么样的姿态进入这样一幅现世。身边躺着的女孩笑容可掬,像一弯清泉抚过皮肤。可她清澈的眼睛深处像是蒙了一层纱,让人看不清后面晃动的模糊身影。她明知道,绣是有心事的孩子。可她从来都不问,这沉默像是毒药,令她五脏六腑疼痛,却无药可解。r
英转过头看到绣痴痴的的眼睛,伸过手来挠痒痒。绣被这突出其来的袭击吓的身子弓起来,“咯咯”的的笑着求饶,却不想夏英更加来劲了,不再分说蓝昔绣上去就是挠她,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挠,笑声如同两人的头发在托在地上缠绵。直到两人都没有力气才安静下来。绣转过脸来对英笑,英趁机又挠她,口里还说着:不了不了,最后一下,求你不要还手。绣笑着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r
英用食指蹭了蹭眼睛,把画铺开来,盖住整个上半身。她闭起眼睛,睫毛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她像一个女孩喜爱的布偶,乖巧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轻轻的拉了一下绣的手臂,触摸到她的手腕格外冰凉,她用力的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嘴唇慢慢的发出声音:我要睡着了。绣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嗯字。双眼盯着天花板一直没动。r
英拉着她的手慢慢松开,直到彻底下滑。绣从阳光里转回半张脸,盯着英的侧眼看去,由于踏实的睡眠,英的脸蛋红朴朴的像个大苹果。均匀的在日光下呼吸着,幸福的如同命运宠爱的孩子。绣对着她的样子笑逐颜开。r
有些人,生来,就是云朵的宿命。r
云朵,是尘世的倒影。r
深冬。r
十二月。r
北城冬天的风就像是一把利器,乐此不疲的反复搜刮着人间的温暖。晚上寒风会吹的玻璃剧响,似乎把地皮都要连根拔起。人们躲藏在自己建立起的爱巢里,不露眼孔。r
绣站在黑夜里的落地窗前,像是被风吹起悬浮在空中。再过三个小时,就是传统的新春。她屏息呼吸,甚至可以听到隔壁的电视的声音,热闹的春节晚会覆盖掉一切喜庆场面。幸好,埋没掉所有孩子的欢呼声和大人的笑语声。r
她走到墙角,迅速的扯过窗帘,就像放开的弹簧,瞬间撕破原形。绣躲在没有月光的屋子里,北方冬天室内的暖气开的十足,她顺着墙角慢慢的蹲下来,还是觉得全身冰凉。顺手扯过帘子的一角搭在弓起的身上。像一只缠绕着绷带受伤的小鹿。r
绣把手里拿着的照片贴在胸前,像一个暖水袋一样抱着。仿佛这样才能去除少许的寒冷。照片上清绣的女子侧着身仰望着同样年华正好的男子。身后串串幸福声爆开在大地之上。他为他戴上一生的指环,幸福的泪水流在手心里,定格在他的心中。婚纱飘过他的脸颊。满城的祝福。街道边的枯柳在这个迷人的情人节掀开了你的红妆,阳光的七彩色把他的礼服描绘成一副油画,携手在朝阳下。看到了她眼中的的期待,看到了他脚下的红地毯,那里,都是她的幸福,都是她的。玻璃窗外是透明的世界,看到她的未来,全在他的心中。从此心中多了一份温暖,有了一份牵挂,他会给予她一个安定的微笑,告诉她,今生,有你。身后的掌声,天空的的礼花,洒在他柔情的怀中。他的双眉,只在好几的仰望里。她的柔情,碎在他的手心里。r
幸福。从被她一刀捅破开始,命运便惨不忍赌的扑来。r
隔着一张薄薄的照片纸,绣把自己抱的更紧。那么多的暴风雨之后,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喜庆的场面隔离。可在这样的节日里,她还是如同一只黑猫一样,自己一个人融入夜色,不被人发现。r
没有开灯的房间越来越暗。只到完全漆黑一团。她想走过去打开电视照亮黑暗的空间,想克服掉心里由于礼花爆开后的孤单。在沙发上摸着遥控哭,轻轻的按着软键。屏幕上亮起的光和炸开来主持人的声音令她睁不开眼睛。以同样的速度她重复按下去。房间再次回复到平静。她望着眼睛黑成一片的房间,向电视的方向凝视着。r
抱着双膝蹲在沙发上,感觉不到怀里照片的质感。把爸爸妈妈抱在怀里并没有让她有一丝的温暖,反而更加冰冷。她还是当年那个奔跑时被猎人刺中的小鹿,躲在自己的森林里见不得光。r
她想抱着一个布偶取暖,环顾四周,沙发上空无一物。只有和自己一样安静的布偶软棉棉的缝隙里,生怕主人再把它封杀。小时候,她喜欢芭比娃娃,她喜欢那大大的眼睛,似乎露满灵气。可是长大后她讨厌极了融融熊,不像女孩子一样睡觉都抱着它。她把所有当年剩下的玩偶都打包起来塞进衣橱最下端的柜子里。r
悲伤或喜乐。她放任自己最终拯救自己。r
下在圣诞节前夕的雪积压在每一寸大地上,明目张胆的等待着春节的到来。她喜爱极了这白色节日留下来的唯一安慰,却讨厌极了冬天。自上而下的斜坡路,绣裹着寒冷慢慢渡步。路上行人慢慢横穿,汽笛声来来回回不曾间断。在这份热闹里她并没有感觉到厌烦,反而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轻轻浅笑。喜欢安静,喜欢独处,抗拒热闹。却也在陌生又熟悉的街头看着热闹的人来人往,在自己的时空婉转里倾听一场闹剧。想必,只是因为这热闹的节日带着独有的温暖。r
黑色的毛衫与白皑皑的世界,以及来回缠绕在天空上方的天线与灰白色天际,褪色的大楼外貌与压在断层里的积雪,没有叶子的树杆相互摩擦抖落的白色,对比成一幅显明的黑白胶片。这就是北城的冬天独有天然。r
摩登大楼之外的名胜古迹,霓虹暧昧之间的纸醉金迷,灰白街道之中的人来人往。抛去这一切,她最喜欢的还是那条宁静而又窄又小的街。r
蒸发掉夏日里的游人,散尽春光里的繁枝茂叶。此时的这里萧条却也有情有味。几家还在坚持开门的商铺,冷冷清清,独有一番滋味。敞开门迎客的餐吧虚位以待,却被这空荡荡的街道打击的只剩下门口里散出白气的热情。一侧立起的千年故墙,一侧伫立的干涸的树冠。正个天空被显露出来,与人们提前挂上去的红色灯笼对比的格外张扬。风把树枝扯的相互厮打,红色的灯笼来来回回摆动。掉色的朱红色双扇大门紧闭,里面是一幅喜气洋洋准备年货的喜庆场景,却被一扇门隔开一个世界。偶尔有一个忙的还来不急换鞋穿着脱鞋的孩子跑过,如风一般,消失在胡同的拐角处。那肯定是大人粗心忘记买东西临时用时,嘱咐孩子出来买东西的匆匆忙忙状。r
绣穿着黑色的毛衫,领口外裹着藏蓝色皮肩,踏雪晨往。r
被扫开的台阶上还残留着薄薄的积雪,门框两边堆着还没有融化完厚厚的雪堆。绣把脚放在台阶上,脚下是通过薄雪坚硬的水泥地。她站在大门外透过门缝看到里面来回跑动的孩子和大人偶尔发出怒气劝阻的声音。厨房的换气扇里透出的白气和来回忙碌的身影,时下还有房间里走出来几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姑娘牵手嬉笑。r
原来这真是一场盛大的节日,令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包括站在世界之外的绣也为这温暖所打动。她低下头,把唇慢慢的放在脖子里露高的衣领披肩里,轻轻离开。r
慢慢推开玻璃门,站铺里的销售员被这忽然推开的门一震,随及起声温和迎来。她再三询问着需要什么的时候,绣只是笑笑表情里一幅我随便看看的意思。环顾四面,她的目光在一件米白色披肩上停下来。面料上平静一片,只在领结处开出一朵大红色的花朵。就像北方下雪的早晨,人们还来不及踏出第一步的平整里开出一朵红艳艳的花,令人膛目结舌。她只看,并不说什么。这沉默里掩盖了和节日一样的气氛,欢喜,沸腾,而又为这红白的世界孤立在另外一个时空。r
接迎生走过来说要不要帮忙的时候。绣对着她说能不能帮我带上。她站在大大的镜子前,镜像里自上而下像铺开的卷画一样慢慢松下来,她看着双手相握处开出的花朵,轻轻的笑了。很适合你,只要你再穿一件亮色的底衫。绣被她的评价惊动了,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唇保持着的弧度。r
她扫过所有的西式餐厅,并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意愿。越来越讨厌快餐式的饭菜,一家一家搜集。在一家写着“粥”的小店前停下来。服务生忙过来招呼她需要什么,她坐来来反问:你看今天我适合吃点什么。和她年龄一般大的男孩被自己问的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挠了挠头,说:我知道了,稍等。她喜欢极了这种寻常日子里的市井生活。这种试探的口气像是过年的时候母亲问她:想吃什么。她调皮的说有什么吃什么的随意。r
她看到待应生小心翼翼端过来的盘子,轻轻举起手自己接住。抿一口粥,然后咬一口用麻皮纸包着的小点心。一口还没咬实,这味道像是被岁月翻新,再一次来到自己身边。r
“……r
这是母亲的味道,多么古老的气味。r
小时候过新年,大年三十前夕母亲半夜起床就开始为这一天准备食物。甜美香脆的花果子,吃在口里,还不等嚼,自个儿就慢慢化了。喉咙都来不及感觉一下,就下肚了。一层黑一层白的各种花样,有苹果的,有玫瑰的,当然也有我最喜欢的蝴蝶的。《醒园录》里记载“面酱”做法竟与母亲的过程相似,后来看到的时候,故意夸奖她是“天下第一宴”。r
可光吃这花果可不成,得有粥才行。这就少不了母亲妙手挥春的“百合”了。你别看这碾成粉沫的百合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好看,如果你可在立冬收获的时候看到,瓣大肉厚,洁白如花这样说一点也不过分。夺过母亲手里的瓷碗,吸吮一口都不过瘾,得撇开勺子大口大口的下咽,还不等感觉到味道,就空碗了。用母亲的话来讲我这喝下去的就是无味的‘白粥’。母亲说百合粥的功效是‘养神定心’,《本草求真》记载:“百合功有利于肺心,而能敛气养心,安神定魄。”。和花果子一起吃,就似《醒园录》里记载的一道“醉鱼法”。 r
过年当然少不了肉。早晨在被窝里被隔壁的案板声吵醒,猫着母亲的肩膀上,看她把肉切的像纸一样薄,吓得睡意全无。这肉必须得用粉条炒,再加上一点点刚从露水地里割来的韭菜,美味极了。你可不能小看这粉条,她可不是一般从外面买来的,她是需要母亲把千山万水的姨啊姑啊叫到家里手工做成的。记忆最深的就是制成的粉条挂在老屋的房檐上,那么长那么长,足一丈有余。这架势实在是浩荡极了,像是哪位倾城色发染江山。《本心斋食谱》里也记载了‘水团’条,‘秫粉色糖,香汤浴之。’赞文为‘团团秫粉,点点蔗霜,浴之沉水,清甘且香。’r
早饭午饭都足了,这当然少不了晚饭。说吃晚饭,就当然就少不了面。别小看这面,为了这面,母亲可得用两天准备才能吃到口的。前一天晚上‘醒面’,第二天才可吃到。我站在母亲旁边打帮手,把手里的面拉的又薄又长,放在锅里,在白气里“垂帘三尺”。要说这味美得讲究“二看”。‘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的称誉那牛肝汤是明目的,西域人多目光如炬,显然与喝此汤有关;二看牛肉面的汤是否清,汤浊就不是正宗了。为吃这面,我可是连所谓的“团圆大餐”都一概拒绝。杜甫有诗云:‘山家蒸栗暖,野饭射麋新。’我想这并不是什么饕餮大餐,而只是游子还乡偶遇野外暖香的一碗面。r
母亲离开的这么些年,对‘花果子、百合粥、拉面、酿皮、千层牛肉饼、韭叶饼、发菜、炸糕、莜麦粥……’,还有那‘美人发’丈尺有余的白粉。都只刻在古老的记忆里,如同她的微笑,永远香甜慰人。r
……”r
温暖就此而来,在单人桌上透过玻璃,看到隔离在外面的光景,红色灯笼在透明外晃来荡去,挡住她极目观望的视线。绣低下头,咬一口带有母亲味道的“花果子”再把碗贴近唇,闻到“百合粥”倒影里母亲的模样。此时,窗外一位中年妇妇手拉着小女孩走过,母女俩站在餐厅外的街口。小女孩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嘴唇从毛线围巾里露出来,咬一口冰糖葫芦,咬着声音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你都在街口看了三趟了。妇女说:爸爸回来才能开饭,听话啊。说着弯身抱起女孩,女孩在妈妈的肩膀上看到蓝昔绣朝她笑,不好意思的把头缩到母亲的脖子里。r
走出店门的时候,她静站在长长的街道处,她头身看到街口不时左顾右盼的中年妇女,和小女孩羞涩看她的样子,笑容溶化了这似冬天一样深的雪。从身上穿着披肩的衣角下伸出手里向身后摆手,这么鲜艳夺目的颜色她还是第一次穿,与心脏有些抵抗,却也抵不过深深的欢喜。就算是为自己置办的年货,送给自己的春节礼物。r
绣起身打开桌上的台灯,在黑暗里顷刻间苏醒。她看到身上还穿着那件米白色的披肩,情绪回复到白天。她告诉自己:我必须把每一个夜晚当白昼来过。r
在暗黄色的灯光里,她起身想为自己准备一份晚餐。无论什么样的美味,都不及她在家为自己亲手打理的温馨。一份果盘,一份凉菜,一份甜点,一份菜肴,一份温热的牛奶。就够她过一个除夕夜了。r
蓝昔绣走过去按亮电视机,一口一口慢慢的往口里送着饭菜,也会在爆笑声里抿着唇笑。喝一口牛奶,胃里顿时温顺到了极致。甚至都快要忘记过去一刻的自己。r
沙发上的平躺的明信片,她腾出吃水果的手去把它倒翻过来。在看到闪砾的名字的时候笑容满面。绣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东西,用指头把明信片轻轻的夹到桌子上。r
“节日快乐。怕你一个人委屈了自己,不知道你吃了什么,自己做的饭还是在外面吃的,说实在的,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在除夕夜出去吃饭。我怕你会给自己空增感伤。买礼物给自己了么,记得回来的时候要看新春晚会,要让热情的气氛感染到你。把窗帘不要全部拉严,要把夜晚当成白天来过。许久以来,我很好,是真的好。”????r
绣一边笑,一边慢吞吞的清理他的琐碎。重复着锦颜一直说的我很好。后背放松的靠在沙发上,调低了电视的声音,深深的陷进软软的海绵里。r
她走进房间里,在日记本上写上日期。把头深深的埋在回忆里。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墨色钢笔,在第一行上写下:我不需要你的拥抱,我只是很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