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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绣字


“……r

一阶,一阶,我慢慢走上天桥,在人来人往的路人里,我为自己挤出一条前进的缝。用双眼窥测预知未来。在越来越清晰的告别声里向人海走去,靠近栏杆绕开的小块空白场地里我看到了他。r

那一瞬间,我脑袋里想起你说的那句话:我要做流浪歌手的情人。靛青色上衣因为阳光下满目飞舞的灰尘而浮现出一层污渍,磨白的袖子露出一双干燥如柴的手背,凸起的血管因为暴露在阳光下不好意思而被半截袖口挡住。指尖显然是从未修整过,只是被岁月的刀锋削的残缺不齐。头发像乡下秋天收割的稻草一样盖在田埂上的样子,四散下垂的发丝缠住脖子,顺着眼睛滑下,看不清他的脸孔。只是在间隙里露出狼狈不堪的皮肤,细细想来,当年却也是皮肤甚雪的白皙少年。浅蓝色牛仔裤腿宽宽大大的捅进双腿,懒散的托在地面上。双脚互圈靠近栏杆。上衣第一颗没有系好的扣子衣领外露着光芒,钻石般的刺眼。猜不着他脖子上挂着的物件。或许是父母留下来的遗物,或许是朋友相赠的礼物,或许是情人给予的诺言。总之,格外夺目。衬在他一身潦草的外形上,成为显眼的焦点。r

一想到你此后要跟随这般少年,不忍便从心中滋生。r

我拦住想靠近他的欲望。双手抚在栏杆上,站在靠他不远的地方,双眼望向天际。吱吱呜呜的声音在他的手心里发出音来,古老的二胡声音在人群鼎沸里几乎被湮灭。过往的行人只管迈着生存的步子,都还来不及听他一支手动的节奏。倒是我极为真切的听清了那首小时候常听的曲子。悲凉的歌曲在他的手底下更为断肠,他就似一个《离家的孩子》一样在命运的千军万马里孤军作战。千律不变的曲子循环着只有他自己懂得的那份不为人知。埋深的自哀自怜。r

太阳软绵绵的依在水平线上,人群散尽。而我一直站到他起身而去。r

一只脚刚踏上这片土地,就看到人间最为冰凉的场面。这个世界还有多少人这般清苦度日如年,为了生存而不得不放弃眼里的梦想。当年,他们是不是也如我一样,畅想着有一个辽阔的未来,有人照料护我一生周全。r

丫头,人生的清苦是我们所预料不及的猜测,只有自身经历才知其中的苦,我们要时时提醒自己,当下才是最幸福的时光,把握这手里弥足珍贵的时光。r

……r

最近一直在别人安排好的清茶淡饭里度日,没有想要远行的冲动。日子过的淡雅索然。偶尔会收到你的来信,辗转岁月到我手里,却是迟了我当时心情的半个月之后。收到回复,尽会在过往悲天悯人里自嘲自笑。r

在休息日和她去公园慢步,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世界其乐融融。坐在草坪旁的闲椅上,看到不远处拍婚纱照的情侣,挥扬着微笑,向全世界公布他们的幸福。一旁的她拉过我的手说:我们结婚吧。r

我只是笑,这笑如此为难。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轻轻的抚过她的肩。然后我看到她哭了,努力的用手背蹭着眼角,故做欢笑的说:吹到眼睛东西了。我看着她失望的样子心里竟然连安慰都不会。r

我只是感觉到很安逸,不想改变目前的生活状态,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或者是跟某一个人结婚。r

某一天早晨,阳光透过纱幔和我平躺在床上,被子搭在肩上。意识里很清醒,却不想睁开眼睛。我听到身后窸窣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而后“咣当”一声拧开门把。我转了个身,装做熟睡。她在我的身后用手指撩起发梢,自言自语的说:锦颜,我知道,我一直不是你心目中赏心悦目的那一个人。然后我听到她低声的抽泣,无法自控声越来越大。后来她快速的拉上门跑向客厅。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望着她离开空荡荡的房间,阳光耀武扬威四下乱窜。r

我站在彼岸,阴霾天际逼的人喘不过起来,她站在花团锦簇的烈日年华里,我们中间隔着急流。r

因此而不愿意把心交给对方而只能遥遥相对。r

我开始极尽讨好的对她,但是用语言安抚对我来说还是相当吃力。在菜市场买好一切给她做一顿晚餐,在她打开门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奇。却在她拥抱我说辛苦你了的时候自己只是勉强的微笑。我知道我的微笑不成功,几乎刻薄。可我无能为力,因这岁月与命运相欺。快到了没有把自己交托出去的能力,只能让冷冰冰的皮肤贴在日光下暴晒,却又满足不了心。到最好只能伏下衣衫包裹住羞耻的灵魂。开始慢慢的将命运的铅丝缠在生活的脚踝上步行。打开一条缝隙,放进来一丝丝阳光。r

终究我空有一身华丽行头,做了荒唐的梦。r

抛开孤立世俗的活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也不是一件难为情的事。r

唯独只能自编自导,任主角走向荒芜湖泊。除却那些生活的必须品,还这样像植物一样感受着天气的微小变化生存也是极尽奢侈的。透过一张张半生半熟的面孔一头扎进人情淡薄,真是冷暖自知啊。r

丫头。其实,我还好。r

这好,是真实的。并且长久永恒。我只是想在囫囵吞下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疼痛。所以一并告知你。这都是生活的假象,但必须存在。且不可阻隔。r

跟你有讲起过那条细长的河流么。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它独自生活着,后来又加了一个我。在未出行且简单工作生存的这些日子里,我一个人跑去看它。撑的足足的肚皮迫不及待的迫使脚步向前,孱孱的流水声敲打着礁石,我会想起多年前你一个人坐在河边的背影,落寞的不忍多看一眼。时光没有辜负最美的年华,你出落成表里温顺的孩子。r

南国里常年绿色的树影婆娑起舞,日月同辉。天空被打照成半黄色,有些美的不真实。远处炊烟寥寥,黄昏正浓。郊区休闲的居民们虚掩大门,正准备晚饭。又以迎客之道不便关门。一片歌舞升平,生机盎然的画面靠在白墙黛瓦的檐韵里。r

影子拉出好远,搭在田埂上。顺着窄小的半水泥路面慢慢渡步,偶尔手举起来,天空触手可得。放学的孩子,扯着书包带从身旁飞奔而过。发线相互缠绕在风中起舞,白球鞋经过泥潭后溅起的污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那些不知天高地厚飞扬跋扈的年月任由心绽开艳丽的阳光,谢了一地。 那些暗夜里开出的野蔷薇,至使在成年后能明白那是最坚韧的软肋。后来的沉默便是对这狂啸的记忆最深的鞭策。r

我想。我是要过的更像液体一样。放在什么样的溶器里,便是什么样的形状。棱角分明的我想要快速入世。这不是敷衍,而是对自己过去的庇护。r

天亮了。刷牙。睡觉。r

把诉说给你的语言当成安心丸,放心吞咽。r

某一天。r

晚安。r

……”r

她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字在深夜里更加扩大,无限拉伸。那么些年,第一次,绣收到他寄给自己这般模样的情绪。她懂他,却忽略了那些不被他讲起的年月。那些她肆意掠夺温暖的岁月里,他却这般隐忍着那盏自己心里不明不灭的灯。双肘支在膝盖上,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掩面难过。黄昏退却天窗涌来整片暗仓,她缩在沙发上并没有哭泣,而是闭着眼睛,记忆困难。r

窗台上立着的相框里被夜色抚去了印记,遮蔽明亮的色彩。窗幔一角搭散在上面柔软的下滑一旁。绣走过去拿起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双手拽着对方的左臂。绿色的百褶裙里掩藏不住的欢呼雀跃。被女孩用力缀着的白色衣衫肩部下坠,斜斜的敷在上身。女孩的白球鞋与他的黑色皮鞋格格不入。他侧身低着头看身边笑的没心没肺的女孩,耳朵正好被阳光穿透,打到女孩的脸上。粉红色玻璃城,背景是北城部落的藏蓝色天空。r

绣用手指来回磨蹭,那张和父母亲一起夹在书的第几页的照片随着永别从未面世。却在后来的淡然过往原谅时光的年华里一一晒干。不畏羞耻的放在阳光下照耀,偶尔深陷时光隧道,占用自己的一秒钟。绣站在浩瀚的黑色宇宙里,望着一无边际的距离。她想:我没有辜负你,你却辜负了年华。r

“我记挂你,只因为你是我最后的信徒。”r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铺开信纸,在右下角只写一句话。而是找到多年前自己在北城部落里拍下的照片。儿时自己手掌抚着朱红色大门警惕的看着外面的世界时候,慢慢关上胆怯。少年的她拍下那半扇风雨侵蚀腿色的大门,黑色的虎头门关静寂在空中,格外庄严。她在照片的背面写:我记挂你,只因为你是我最后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