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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故里


“……r

天亮之前到达这里,一揽天地,荒凉的让人感觉到害怕。r

两亿年前的汪洋大海,由于褶皱断裂,便成了如今的壁立千仞。r

梦里无数次踏于这千丈壁之上,左手边是没有退路的千丈谷,右手边是蹄声踏平青川的千军万马。身体直线下降在风卷残云里,层层烟雾托着心脏迅速坠入宿命。整个重心将要抵达大地的时候,大声的喊出“不”。r

当我真正的挪步于栈道上,脖颈与地面成90度的姿态抑望梦里的千回百转。竟什么都没有,只有崖顶的一线蓝天,戳破来时的不忍。被平安放置在地面上的我,在这万壑深渊里嗓子深处像感冒后嘶哑的疼痛,连喊叫都不敢出口。被石顶披挂的云朵,柔软的搭在它的肩膀上,被时光一一散去,原来伫立只是山石的命运,任其云消雾散。r

扶岩于百丈林间,偶尔,会被鹰旋长鸣声打断思绪。小时候在书上看到:它知道自己快要接近死亡的时候,离开浩空,孤身飞入峭壁之间,坠入千层屏障,发出最后一声凄惨的鸣谢,惊心动魄。展翅高昂的它一头扎进天空里,越来越远,最后,在与之相反的方向里,须臾坠毁。生与死,它都以同一种强大的力量支撑自己勇于前进。r

侧身望去,时光洗涤的断层处刻有不明不灭的印记,看不懂的语言记录着不知名的历史痕迹。依旧能看到当初的色彩斑斓,少年的梦想。想伸手去触摸长河流下来的千年风采,却只能眼观为限。一眨眼的时间,换来了亿年等待。r

微闭双眼,单手握成拳,顶住下额。静静的,你听到了什么?r

四周缠绕着的绿林成茵,真正的繁华似锦。脚下是湍急汹涌的则岔河,奔腾如马。像下一个来世的最青春。热情洋溢于天地间,像是在欢迎与我相逢。 r

我知道,要是你在。我们一定相对无言。你只笑,这笑,是寂静的,你怕打扰这独有的声调。而你一定会在面前不得不提起琼瑶的“两脚踏翻尘世路, 以天为盖地为庐”。因了我,一定是。r

铺天盖地的喜悦,取代了所有之前的荒凉与身体的不适。妙不可言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直沿着栈道一路穿沿,也会遇见陌生的旅客,相互微笑沉默错肩,也是一种欢喜。双脚垂于林壁上歇息的年少孩子,来回荡漾的双足,精神充沛的相互打趣,阳光照到黝黑的皮肤上,健康而向上。过路人见到都会经不住瞥眼低笑。脱下来的衣服搭在肩上行走的路人,坚实而干净的脸庞,让人踏实。r

经直行走在洞穴与峭壁之间,你会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侠客,过路皆是处处风情处处思绪。身披一身白衣,自由自在,如梦如幻。背一把长刃刀,双手赤裹于长袖里,直垂地面的布衣处长发齐腰,沿石而上,轻捷飞越于大地之上。r

然而,我只是人间的一个盲目的闯入者。以现实来平衡心中可耻的幻影。r

穿越洞穴,天地一片青色。群峦叠嶂,山大沟深。用它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在我的眼里,除了天和地,只剩下一人。身边绿茵丛中偶见一朵小红花,不显眼的扎在群山里,独自成长。以天为背,眼前流淌而过的急流打击着石壁,被清洗干净的岩石露出一半在外面,刚被太阳吸吮,又一次被水流打湿,像一个难缠的孩子。坐立在一边的石岸上,风吹乱了发,拉扯着衣角。身后逼仄的小径偶得一人悄声路过,加着风声轻声远步。此时此刻,时间刚刚好。 r

向前沿升的沟壑,两侧十丈有余的壁垒层层而上。与不紧不慢袭来的水流透视的越来越窄小,直到最后成为一抹蓝。没有船只的北方两岸,清一色绿肥红瘦。少了船桅遥摆水流自当一片荡气回肠。r

回来的路上,太阳西斜,把人的影子拉的长体变形。低下头注意到挂在胸前的相机,竟然没来及按下快门,随着身体前行来回反动摇摆。打开相机,白色屏幕显示“没有可获取的图片”。然后摇摇头笑。r

崎岖的山路,来来回回旋转的小径。行走于几公里开外,一片荒无人烟。太阳搭在身后的山沿上,把树木照成黑色胶片的样式。被树枝插破的光线却有一种清寒之感。火红的阳光一转身变成了金黄色,静寂的折断在山林间。有段路全是青草,到齐腰的地方,像芦苇荡一样在风里遥动。拔动着下立的手臂,拉过衣袖。整个小城像半颗切完的橙子,冦住地球的一半。r

经过一段小街,终于看到了暮色归来的人们懒散的坐落在树下的藤椅下拉着家常,老爷爷们在人堆里搭起四方桌,“砰砰”的挪动着棋子。一只手拿着扇子在穿着白色背心的胸口前轻轻摆动。孩子们在他们周围来回跑动,口里唱着听不懂的当地言歌曲。打开一扇的大门里传来叫饭的吆喝声,不见人答应生气的口吻一改成大声埋怨的音调,孩子门挤着向门框钻进去,窗户里散出来的幸福味。一场温婉祥和的画面直此拉开序幕,在白昼与黑夜的道口华丽登场。r

如果你没有见过湖泊,那她就是躲在你手心里唯一完美的暖色调。一段又一段的荒芜并没有打断我来时的步调,幸好一切都在。如同《故乡的原风景》,在忘忧湖畔直此响彻云霄。r

那么多处风景,从来没有打动过我。那么多家人间烟火,从来没有感动过我。这里,你只想只此一人个到来,不便多带一人,因为,你最怕打乱了这份似乎上天安排好的宁静、祥和。r

想必你是喜欢这里的,而且是一定喜欢的。因了它叫甘南,碰触了那个南字的地方都能打动你,是不是。r

真的不想走了,不舍得跟这里告别。r

想与那一位老妪相对而坐,一直长谈下去,在这无景却全是景的天地间能够促膝长谈,何等奢侈。想与那对门的老伯来一场对弈,不定输赢,通融语言。还想与身边转瞬而过的孩子一同走一段山路,和他们大声在朗读课文。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顿从来没有过的热腾腾的饭菜,摸着鼓鼓的肚皮,与身边的小孩打笑想和寺庙的的僧人一同去做礼拜,磕十万长头,并立不发一言。r

这样的光景,不用听音乐,不用去阅读,它自是一个人间的传达。我想,如果你在,一定会被这空间的存在而惊倒。r

此间,天微微发蓝,远处的树影衬托着窗台上放着的盆栽形成显明的对照。灯光照到房间里一片暖流。鸟声越来越亮,清脆的叫声剪破了回忆。钢笔的墨水没有了,我只能用碳素笔代替后半部分。被主人加厚的铺盖温热了身子,我抽出整个手臂折叠信纸,为你挑选明信片。r

你知道,我的习惯,最初来到每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买明信片。放在墙壁旁边的背包里,用力的往怀里拉,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怕潮湿的墙壁浸透包里我爱惜的明信片。r

原来,来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就像遇见了一个自己爱的人一样。r

……”r

天黑之前,将自己关在屋内。r

双脚从地面上一齐跳下来,站在风口,左右看一眼来时的路。眼前绝尘而去的车子,把绣一个人落下。她双手用力扯了一下书包带,腰身向上一挺,整个身子微微前伸。低着头走路,看双腿艰辛的向前移动。坐在时光的掌纹上,看一行一行像蚂蚁一样穿过的记忆。r

她没有直径回家,而是绕过热闹的街区,转向儿时的回忆城。r

笔直的路面,误导人以为可以平步青云。马路中央的黄色分隔线在阳光下直穿尽头。离开喧嚣,没有行人的马路躺在那里,空旷静谧。阳光照的地面像要升腾起一层热雾,恰好被来时的风吹开,还人间一份清凉。r

双手拔开荆棘,双腿埋进周身繁草遮掩的童年。滑伤的皮肤血迹顺着大腿往下流,一点一滴,在细长的植物叶上格外显明。她用手背抹去伤痕处恼人的痕迹,甩一甩胳膊,继续向前步行。天地间被所有的绿色霸占,她不得不加快步子在夕阳之前走出这遍森林般的迷雾。整个身体重心前挺,风吹的头发挡住了眼睛,她用一只手压在肩膀上。在刚抬起胳膊的时候衣襟挂在了身后的枝节上,打了个踉跄。她慢慢站稳,让心暂时平静下来。在抬起头的瞬间里,天空被刷上一层油墨,橘黄与血红色交替过渡的颜色镶嵌在周身的一片绿色里,光彩夺目。她慢慢的蹲下,放平背包,整个人平躺在地上,双臂交叉放在头下,双脚垫地,撑起大腿。风吹过周身挡住所有的视线,如同一个小小的城堡在周围高高筑起的城墙。她躺在这天地间,静静的看着尘世变迁。风温柔的抚摸着面孔,轻轻吹动周身的草芥,像一首循环的风笛。r

宽广的水泥旧式马路上,两边是排水用的渠道,里面有积雨留下来的泥土,被太阳吸取的干戈成伤,裂变成一道一道的口子。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直到完全站在马路的边缘上,稍微的低头一看,绿阴成海的下坡,看到整片整片的麦田与远处隐隐约约的庄落。就连隐没于绿阴里的小河也弯曲可见,映照着湛蓝的天空更加清澈。烟筒里缓缓上升的烟雾慢慢化开的云朵,那肯定是留守在家的老婆婆正在为出门劳作的人准备晚饭。小院里进进出出的孩子门追打成群热闹一片,笑声与哭声扰在一起,一天的欢声笑语淹没在高大的院墙里。他们跑到阴暗的墙角下,再追赶着跑向阳光处。天空中升起一股股青烟消失于天际,不久后就听到大人们叫吃晚饭的声音……r

在这样的光景里,绣不得不瞥眼一看。妈妈拉着她的小手,在马路边上把她拽回来。她一手抚着她的自行车,一手用力的拉着绣走。绣极不情愿的在后面故意托着步子,把妈妈的手拉出半米来远。身边突然响起一声鸣笛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上前紧紧的抱住妈妈,头死死的靠在妈妈的碎花裙上。r

“好了,骑上自己的车子走吧。我在后面追你。”妈妈笑着搬开绣小小的指头。r

“要是后面来车了怎么办。”她极不情愿的撕着妈妈的衣服,左右摇摆着手。r

“我在后面啊。”妈妈低头蹲坐下来,给她整理吹乱的头发。r

还没等妈妈反应过来,她就跑过去骑上身边被妈妈刚刚停好的小自行车,死命的蹬。转过头向后邪恶的笑喊道:你来追我啊,你来追我啊……r

“绣,绣,你慢点骑,小心摔倒……”r

她听到妈妈吃力的追着她,她就越着急着向前骑,用力的蹬。笑声在风里起舞,回荡在脚下一片热情洋溢的庄落里。被她丢在后面的绿影,一道一道,一一腿去。r

她的笑声漫过田野,漫过大地,漫过无边无际的天空。绣没有向前看,一直往前骑,回头一直看着后面追来的妈妈,口里说着:妈妈,快来啊,快来啊……r

脚下像被什么拌倒一样,自行车像脱僵的马一样向前面倒去,连同她的身子一起向崖壁下坠……r

绣被吓的直身坐起来,半眯着眼回复到现实,在这样的光景里,打了个盹,竟迷糊着睡去了。她站起身,拉起书包,看着完全下落的太阳,余晖里慢慢上升的黑幕,向前跑去。r

被改建的童年找不到一点旧日模样,不知道哪一块地是小时候午后发呆的印证。所有的往事都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包的密不透风。被挖的深深浅浅的道路还没来得及整休成公路的旁边,是那一年她走过时停留的桥头。掏空的房间重新修建起的没有安装玻璃的层层建筑,那么崭新。仿佛这里从不曾发生过故事。眼前的河似乎比以前慢了很多,缓缓地流动着,洗刷着深在下面的小石子。只有它还横切在那里,让人有注意力去分辨,存在的幻觉。还有那座桥,那座与夕阳对照的永不没灭的桥,静立在那里。似乎是应了一种惯性,以水为分界线。水那边的所有物象都还一模一样,而桥这边除了远处的一大片芦苇荡,一夜之间,倾家荡产。r

历经风吹雨打桥梁上斑驳像是一位老人。手抚在上面,深深浅浅的木质沟壑生硬的令手掌发疼,刺进皮肤的木屑也没有流血,刮下一层皮。绣按着疼痛,在眼前一片阴影里陷下去。黑暗勾勒出层顶没有修建好的房脊,高底起伏的屋顶被蓝色的天幕照成黑影。风声抚过耳膜,她想起了《安妮的仙境》。r

电梯缓缓上升,像蠕动的虫子,将她稳停在地点。绣轻轻挪动着脚,在空荡荡的过道响起声音,身边传来脚步长长的回声。把身子斜倾,左手按亮了墙上的灯。明亮的过道里打出长长的影子,照到左边上升的楼梯上弯弯曲曲,像折叠堆砌在上面的衣服。r

站在楼梯口,时不时有上楼的声响,打扰到了空空的思绪。手摸着墙壁向家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刚伸出口要敲门,身后传来声音。r

“绣。回家了。”随着他的话声落下,楼道里的灯由于没有声响而熄灭。r

她放下要敲门的手,垂在裤腿中缝处,不知道该答什么。她没有听到上楼的声音,在忽然的声响里一时语塞。她看不见对方,仅凭刚才的声音判断对方站在距离自己十米开外的地方,或许恰好就在刚才自己站了许久的楼梯口。r

她答了一声:嗯。r

在一声咳嗽声中楼道里又亮了起来,她不知道他的咳嗽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昏暗的过道里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就像刚才自己的影子一样,正好到她的脚下。绣低着头,看到脚下的影子,竟笑了。r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面对着他笑,然后用手指着楼梯示意他上去了。绣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过身向上走去,没有发出脚步声,十秒钟后听到掏钥匙的声音和“咣当”一声回声里关上门的声响,然后楼道里又一次回复到之前的安静。r

绣举起手悬在空中,屋里面似乎听不出一点声音。她转过身,靠在门上,在黑暗里抬起头,如同一个等待被认领的孩子,垂下的手向后一摆,碰到门出了声响。随及门开了,她惊吓的差点摔倒,向后一退。嘴里发出轻微的“啊”声,倒到他的怀里。闻到熟悉的味道,那是爸爸独有的味道。r

“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回来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来了?我们都在等你。”爸爸把她抱正,弯着身子问他。r

“爸爸,对不起。我去老屋了。”她低下头一眼的难过,半开的门里打出来的光照到绣的身上,影子里爸爸拉着她的手,她难为情的底着头。r

“没事了,没事了。快进来吧。”爸爸一只手拉着门把,把她揽进屋里。r

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妈妈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忙碌,哥哥在一旁打闹。哥哥的屋子里半开着的门里发出暖色调的光,一个陌生女孩的身子露半边来。她没有好奇,只是绕到书房,把书包丢在桌上,站在以前自己坐着看书的窗台边,身后的那扇门把自己隔成另外一个世界。r

没有开灯的房间仅靠窗户外面打照进来的路灯才有些亮,没有关好的窗户吹进一阵凉风,吹动着窗帘裹住她赤裸的胳膊,来回蠕动,温柔的抚摸着冷冰冰的皮肤。她把双臂抱在胸前,看外面忙碌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像一个乖顺的孩子。r

蓝昔绣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推门声,她没有回头。心里的难过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一定是爸爸。也只有他才会关心自己的喜怒哀乐。r

爸爸没有过来走到她的身边,而是坐在离自己不远的书桌旁,按开的台灯瞬间使屋里全亮了起来。绣走过去,站在桌子前面,面对着爸爸笑,示意自己没事。她想起以前自己坐在窗台上看书,父亲在一旁写字的场景,时间才过去那么一点点,却已经不是当初情景。爸爸伸着胳膊示意她坐下来。绣搬动椅子低头坐到爸爸跟前,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她知道父亲找自己一定有事,而且带着如此不安的情绪。r

过去了十几分钟,爸爸依旧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绣抬起头嘟着嘴瞪着眼睛看爸爸,倒把他逗乐了。r

“我去老屋那边了……很黑,没有找到小时候房间的位置。不过我真的很怀念过去那个自己,还有你……你们。晚上的空气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风很轻,吹在脸上让人情不自禁的微笑。只是黑暗里忘记了那时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路很难走,我隔着那道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道河,就是每次你拉着我走的那条街对面的那条小河,只有那里才能给我当初的感觉,桥头边满山遍野的小花,忘记跟你说了呢,你曾经说那棵死了的石榴树,它现在都活了,真的,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而且都开花了,一团一团,好漂亮了。爸爸,我哪天带你去,好不好……”r

在兴高采烈的讲述里,绣渐渐的声音静了下来,直到后来,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把玩着手指,等着父亲的反应。r

爸爸一直坐在那里一言未发,只是看着她,待她说下去。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开始抽泣。r

“你看,我的宝贝都要长大了,爸爸都要抱不动了。”他绕过桌子,抱起绣,坐在椅子上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只的手臂揽过她的肩膀,为她擦着眼泪。暖色的台灯打在爸爸的面孔上,那么清晰的白头发显露出来。r

“爸爸,你看你,都有白发了。”她伸出手指为父亲拔下一根头发,在空中让爸爸看。r

“宝贝啊,爸爸老了。你要记得,长大后的你,比爸爸优秀一百倍。知道么?”他移开了看着绣的眼,把视线移向窗外,语重心长的说着。r

“爸爸,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而且是最有才华的人,我长大了一定会很优秀的,因为我会遗传你啊。”绣摸着父亲稀疏的头发,打趣的说着。r

“哈哈……我知道我的女儿会很优秀。”和以前一样,爸爸发出长长的笑声,令这沉静的夜不再那么尴尬。r

父亲有很多好友,都会在周末相约在家里,一起谈话说笑,喝喝小酒。蓝昔绣会来来回回的帮他们沏茶倒水,会给他们端菜盛饭。爸爸喝多了酒,笑声就会更大。一高一低在房间里游荡。他总是一边大笑,一边高声的说着:我的闺女是长大了是非常优秀的,要考最好的大学,当然也是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的。然后听到众人说:老蓝啊。没见你对儿子这么上心啊。父亲不回答,又一阵长长的笑声,蓝昔绣就在这笑声里传来传去,忙的不亦乐乎。r

蓝昔绣想起之前的事,把头靠近爸爸的脸,和爸爸靠在一起。“爸爸,等我长大了,我会去你一直要去也没有去的所有地方。”r

“孩子啊,那里,有爸爸的半颗心啊。”一改爽朗的笑声,爸爸低声的像是说给自己听。r

“爸爸,我会去的,我会去南方的每一个城市,我会带着你的心去。”绣紧紧的抱着爸爸的脖子,对他笑着肯定的说。r

“孩子,你比同龄人都早熟,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这样很好,可是这样也很不好。这就是爸爸所担心的,我怕以后你一个人的时候,会很累,即便是长大了,我都怕你因为想的太多而委屈自己啊。”r

“不是还有你吗。只要有你,我永远都不会累的,累的时候,我就像现在这样靠着你,也就不累了。”r

“好。累的时候你就靠着我。孩子,你看到和蓝澜一起回来的那个女孩了么。她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他们准备结婚了,在咱们家可能会长住一段日子。你要尊重她且要善待她,知道么。” 爸爸低着头看着绣的反应。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只是应了一声“嗯”。若有所思的样子。r

“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绣的心里一直计较着这件事,她不懂,哥哥常住在外面,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又要添加一个外人,来和他们一起住。r

“好了,去吃饭了。他们都等急了。”爸爸把她放下来,拉着她的手向餐厅走去,她极不情愿的向后托着爸爸的手,低着头去接受现实里不可预想的事情。r

简单的白色T恤,紧身短裤刚好包裹住小腿肚,一双好看的平底鞋放在地板上。微卷的长发披在腰间。她穿着一身的白,在灯光下格外显眼。绣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本来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她更语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蓝澜站起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r

“呐。这是我妹妹蓝昔绣,爸爸最爱的公主。”她搂着绣跟站在对面的女孩说。蓝昔绣被他这么一拉,斜着身子双手攥紧不自然的样子,她抬起头淡淡的笑。r

“蓝昔绣,她是秦弦,你未来的嫂子。”蓝澜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她有些僵硬,有些不好意思,被自己拉的她仿佛有些站不稳,眼神里有不确定的怀疑。r

没等绣说话,秦弦就站了起来说:“蓝昔绣。很好听的名字,听蓝澜说,你好优秀的。”她把头凑过来,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有些遥晃,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r

“那当然了,我蓝澜的妹妹,能不优秀吗。”他似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若的大家都笑了。r

“行了行了。都坐下来吃饭吧。”r

绣这才注意到沉默的妈妈也说话了。似乎和以前一样,在外人面前,温情脉脉。她坐在那里,努力的微笑着,像是听到了一个不怎么高兴的好消息一样。绣看了一眼妈妈,妈妈把盘里的菜夹到她碗里,笑着说:往常都不回来,绣,多吃点。蓝昔绣强忍着眼泪说着谢谢妈,大口大口的吃饭,嘴角都要合不拢了。她误认为这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从前那个爱她,疼她,一切都依着她的妈妈。r

多少年后,绣在深夜里想起这一幕。才明白,是命运先给了她一些甜头,在她沉溺其中的时候再拦腰截杀。r

左言来找她了。r

阳光明媚的下午,落地窗旁边干净的玻璃桌面上清爽的饮料颜色映衬着左言难于言表的眼神。神秘兮兮的半抚在桌子上盯着蓝昔绣。她十分钟都没有说话,可明明有好消息的表情已经告诉绣,她有话要讲。r

“说吧,什么事?”绣实在看不过她那张憋着难受的脸,调皮地对她说。r

左言猛的吸了一口饮料,看着吸管里黄色的液体快速的上升,狠狠地下咽着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字:“绣……”r

“什么事?”绣依旧是平静的回复着,一点好奇神情都提不起来。r

“那个,我……”左言用手挠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扭曲表情像个有心事的橡皮娃娃。r

“再不说我就走了,我还有事呢。”她说着站起来就准备拿包了。r

“绣,我找到我欢喜的那个人了。”左言冷静的说,眼前静静的看着杯子,慢慢的吮吸着。阳光正好照到她的侧脸上,一半的头发照成了金黄色,皮肤看起来更白皙。r

“真的么。挺好的呀,这么久了,终于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了。”绣双臂交叉放在桌面上头微微向左言靠近。看着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左言,她有些好奇的凑过来。r

“可是,一个人习惯了,忽然不喜欢两个人的感觉。好像有种假装出来的幸福”左言轻声的喃喃自语。r

“左言,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平静,两个人有两个人的惊喜。”她认真的对左言说,眼里无限的喜悦,抬起的手臂拍拍左言的肩膀,安慰似的说道。r

“我在适应一个未来的自己。”r

“人有时候为了世俗,必须放下世人眼里不堪与自己欣赏的那个自己。你也一样。”r

“我知道。”r

相信幸福的她,拒绝幸福。r

耳朵里是缓缓的钢琴曲,把不整洁的情绪一一归位。绣坐在她的对面,轻轻翻开书的某一页,用细细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抄写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那里愣愣的左言,遥着头笑一下继续看书。r

双手握杯,在远离冬天的北方,她像是很冷似的握着杯子取暖,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的繁华处,左右流窜的瞳孔,有些不安份在流动。从耳廓里抽出耳塞,用手指揉着。然后再塞进去,再取出来。齐耳的短发没有挡住脖颈,显得更加消瘦。隔音的玻璃阻挡了外面的一切声响,只看到静音处来回蠕动的行人和车辆,花花绿绿的世界里乱飞的尘埃。r

左言把一只耳塞取下来,塞进低头看书的绣的耳朵里。左言的手臂在空气中拉成一条直线,打照在绣低着头的视线里,遮住了阳光下明目的字眼。听到传来的声音,手里写字的笔顿时停了下来,握笔的手指有些颤抖。一缕头发散落在书页上,与她伸出手的影子重叠。r

《君莫思归》。像一篇长长的历史剧,在遥远的国度里越过慢慢长河直此走来。她们俩都保持着安静的姿态呆在那里。在音乐高潮的时候,绣忽然抬起头盯着左言,轻轻地笑。疏散地眨着眼睛,一脸放松的样子。左言似乎被她的表情惊住了,睁大眼睛皱眉前向靠近她,绣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淡然的用食指在眼睛的位置抚一抚鱼尾,像是在抚过扎进眼睛里留海处的一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