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幕后黄雀
两日之后，就是河西城的大集。这一日，沈锦颜与孙秀妍等人商议好了去“逛街”。
自然，最重头戏的不是逛街游玩，而是去县衙看那个重头戏。
提前一天，孙秀妍又去见了见父亲，叮嘱了一番。孙老头虽然之前从未认真的做过事儿，但是，对于这种撒泼耍赖的事情，他倒是始终技艺精通，并无所惧。
为了避免嫌疑，沈锦颜与孙秀妍等人并没有靠近府衙，只是在距离河西府衙几条街河边长堤闲坐，倒是沈锦颜之前安排好了亲信的家丁在府衙附近等着。
孙秀妍有些慌张，在茶馆里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秀妍你放心吧，没事儿。咱们有人在外头看着，必然是不会让你爹挨到板子的。刚才来福不是说了吗，府衙周围卖东西的不少，本来人来人往就很多，刚刚一有人敲鼓就聚集了很多人。咱们的人也都做好准备了。”
沈锦颜劝说道。
“我也怕父亲他会给姑娘误事儿……”
孙秀妍道。
“我倒是不怕……以你父亲的为人，这鼓已经敲了他没有了回头路。他自然是有本事会给我们办好的。放心吧……”
沈锦颜道。
“我还是从没有给他放心过呢……”
孙秀妍一声叹息。
“你父亲虽然有很多的不好，沉迷赌博，好酒懒惰，但是不是没脑子的人。如果用好了，也是个聪明的人。过了这一回，过些日子，若是可以，就让他到府里当个门人吧。到时候找人看着约束着，给着好处，也吓唬着他点，他就老实了。没准儿，你们回头也就有个正经的日子过了。”
沈锦颜道。
这些，她早先就琢磨过，只是还没有告诉孙秀妍。
“谢谢姑娘……”孙秀妍道。
“评理？你这击鼓不为鸣冤告状，只为评理？”
刘辅望着台下的中年男子，有些疑惑。
“大人，是的。”虽然心里头敲鼓，很忐忑，但是，已经跪在这里，已经是人家板上鱼肉了，只能按照丫头说的来，等着沈府的人，不要不管自己就好了。
“朝廷尚德，推崇品德高尚，教化民众。小小草民，有一事不解，请大老爷给草民说说。大老爷是为草民们做主的，一来是惩罚犯罪，二来也是要教化民众的吧。”
教化民众，是华朝很推崇的政绩。这个事情，刘辅也是知道的。他点点头：
“好，你说吧。你愿意听信本官教导，也是本官的荣耀。”
有人找上门来求教化，到底也是不错的。刘辅倒是还有几分洋洋得意。
“大老爷。这一家之中，孝是为先的。这孝顺，子女孝顺父母，儿媳，女婿也是要孝顺父母的吧。”孙老头道。
“这还用说，这是自然的。”
“孝顺的父母，不仅仅是亲生父母吧，也该包括了主母，继母吧。”孙老头道。
“这个也是自然的。”刘辅道。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又有何需要教化的？你莫是找茬的吧！”
刘辅道。
“大人，草民不敢。草民是知道这么个事情，说与大人听。草民觉得这当事的主人公，父不贤，子不孝，儿媳更是荒唐，对于这样人家，若是被风化官得知，该是罢黜声名，关押惩戒的。然而，草民以为，在风化官得知之前，确实可以先由大人进行教化……”
孙老头道。
“你别啰嗦……到底是什么人？”刘辅道。
“大人。我也是听来的。听说，这一家，主母早亡，父亲续了弦。然而，这大家族有钱反倒是是非多。这长子儿媳妇儿已经大了，为了霸占家业，不让这继母管家，天天辱骂继母，还挑拨父亲与继续的关系，虐待继母。还有更厉害的，说来都怕侮辱了大人的耳朵，这儿媳妇自青楼寻来娼妓，给了公公，让公公眼里头没有了继母，然后他们好无法无天……”
孙老头还没有说完，堂下已经是一片喧哗。
“一派胡言。你这是说的什么，侮辱听闻！”
刘辅已经是听出孙老头在影射自己，勃然大怒。
“怎么有这种事儿？”
“儿媳妇儿给公公找妓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呀！”
街边人们嚷嚷着。
“我也是听人家传出来的，觉得是侮辱听闻，所以，才来找大老爷评评理。如果大老爷也是觉得他们太荒唐了，就赶紧教化教化，免得以后风化官得知了，岂不是更毁了大老爷教化民众的贤明了？这事儿若是赶紧的改了呢，也许就风头过了就没事儿，若是这风头越传越凶，不是咱们河西的丑事儿了吗？”
孙老头道。
刘辅已经面色铁青。
“你说的极是。”
“谁呀，谁呀？谁们家这么不要脸呀？”
外头喧嚣着。
“为了给这不要脸的人家一点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就告诉大人是谁就行了。”
孙老头道，又走到了堂上：
“大人，我就这点话。您听完了，就什么都知道了。草民告退”
刘辅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一般：
“你还想走？”
“大人是想我接着说，这是谁办的事儿？”
孙老头望着刘辅，一脸吃惊。
“退堂！”
刘辅灰头土脸的退堂。
当小厮把公堂上的讯息告诉沈锦颜的时候，沈锦颜微微一笑，孙秀妍也大吐了一口气：“好在没事。”
“咱们姑娘神机妙算，怎么会有事呢，秀妍姐姐，以后呢，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什么都不用想的，跟咱们姑娘就可以了。”
小曲道，很是得意。
“可别，有你个不动脑子的要我想着已经够麻烦的了，要再来几个不动脑子的我哪里受得住，”沈锦颜笑着说道。
“我倒说，怎么就会有风化官来了？却没有想到，这风化官原来是闺阁里的名门闺女啊？”
突然隔座传来一个声音。
沈锦颜等人都大吃一惊。
邻座上的人，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他只留了一个背影。男子身材挺长，端着杯子喝茶，他坐姿端正，昂首挺胸，从背影看是一个文气的人。
“公子，是不是觉得，小女子这风化官有什么得罪到公子的地方吗？”
沈锦颜道。
“没有，我认为甚好。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特地打听了一下这个狗官的故事，也觉得这个狗官确实要教化一番。有你这样见义勇为的人去教训一下他是一件好事，若是这世道上如你这样的人多了起来，没准这家庭悲剧就少很多。我是过来向姑娘表示佩服的。小生很是敬仰！”
说着，男子转过身来。男子玉面白皙，剑眉星目，很是英气。他浅浅笑着，在沈锦颜的注视下神态自落，周身隐隐有些贵气：“小生很佩服！”
沈锦颜微微俯身，“不敢”
“也不知道你是哪家姑娘，有这样胆识？”男子问道。
“区区闺名，不敢相告！”
沈锦颜微微一笑，却仍旧是拒绝了他。“公子要是诚心觉得这件事情我做的不错，没有有违社会道德，也妨碍不了公子，那请公子沉默。”
“这个自然！”男子坦荡的说。
“那告辞了！”
沈锦颜微微一福，就要离开。
结账的时候，沈锦颜又对小二说：
“那位公子的茶钱今日我请了，你一起算了吧！”
付完帐，沈锦颜等人匆匆而去。
茶楼里，留下了那位公子，他望着沈锦颜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又遇见你了，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做的呢？我们在这个长堤上等着，府衙那么远，奇怪了……”
小曲很是不解。
“这凡事最怕碰上有心人，他不过就是有心而已。可能是看到小厮来回的往，于是他注意到了就跟踪过来。”孙秀妍分析道。
孙秀妍的分析得到了沈锦颜的赞同，她点点头：“该是这样的。咱们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不会有事儿吧？”小曲道。
“你不必多想了，不会有事儿的。他不会揭穿我们的。”沈锦颜很自信的说道。
“为什么啊？是不是他因为姑娘你的美貌、才华，为你倾倒了啊？”小曲道。
“胡说。”沈锦颜好笑好气的摇摇头，“刘辅这样的人该受一些教训的。听那口气，那公子也是位明事理的人。他只不过是好奇才出来与我们见面的。但是，这事儿他并没有觉得不妥当呀！”末了。沈锦颜又对孙秀妍道：
“保险起见呢，这几日子，你让你爹这边换一个地方待几日。最好是熟人找不到的地方才好。若是唐突的来了府里头，唯恐生事端。等过些日子合适了，我自会让他进府的！”
孙秀妍点点头。“姑娘放心吧，秀妍明白的。父亲进府里的事情，以后再说也好。该是父亲知道怎么生活了，他过来我也才放心的。”
沈锦颜点点头，给了些银两与秀妍：“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让你父亲这些日子的生活好是有个着落。”
“谢谢姑娘。”秀妍并不推辞，目光中满是感激。
第十五章
中秋节即将到了，这是一年中最被看重的节日。举家团圆，回故乡祭祖，更有同族里头的人来往，事情繁多。
沈锦若出嫁也不远了，府里头的婆子们忙着做手工，嫁衣礼服，首饰钗环，备置各种嫁妆。因为这手工制造各种东西是需要些时日的。这府里上下更是热闹忙碌的气氛。
府里上下在洒扫，装饰，菊花一盆盆的摆进了园子里头。沈锦颜安排着重新的布置整修了院子，院子里面貌一新。
沈府外头的庄子里送了螃蟹，沈锦颜办过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螃蟹宴，宴请了常来往的一些大家贵族的眷属，也很被人称赞。
沈锦颜四处奔忙着，有时候一个时间应付好多事儿，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但好在都没出什么乱子。
沈锦颜这么能干，越是得到了老祖母程芳与胡氏的称赞。
及至马上是中秋佳节，想着二夫人陈雪也该回府里头住些日子，沈锦颜就又在重提给二房过继的事情。
“祖母，那孩子呢，后来咱们也派人又打探了一番，这过去是从没有不端的，从出过任何差错的。这家底呢，我也又打探了一番，虽然是穷困却也是正直的人家，邻里没有不说好的。前些日子，这些事儿我也回过了二伯母，她并不反对。若要是大家没有什么异议，选个日子，我就带着秀栋去见见二伯母。若是二伯母也看得上，赶着二伯母回来的时候，咱们就把这过继的事儿给定了。这赶着中秋佳节祭祖的时候，大姐姐出嫁的时候，二房里说着就有扛着大梁的人了。”沈锦颜道。
“你二伯母难得同意见见，那就去办吧。你说的，也是这个理。”程芳道。
“看看、看看咱们家的四姑娘瞅着像当家人似的。这要是嫁了出去，没了四丫头这个管家的人，我恐怕到时候府里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着我当年管家，也没咱们四姑娘这个条理清楚劲儿。”
胡氏称赞道。眼瞅着沈锦若就要出嫁，她身边确实需要一个体己的人。尽管，有时候沈锦颜也有她的小心思，并不都如胡氏的心意，但是胡氏的心里头，沈锦颜却还是比较靠得住的一个，不仅是靠得住，也用得放心。
大家族里，都是各有各的心思。沈锦颜理家，比较公正无私，有时候胡氏的小心思未必事事如愿，也不能够任意妄为，但是，沈锦颜平日里也是给她最多的面子，给了长房最多的好处。并且沈锦颜没有私心，比两个姨娘家里各怀鬼胎，处处作对的要好太多。是以，胡氏对沈锦颜是不吝称赞的。
“那要不然，四姑娘就多陪着我们吧！莫着急的嫁嘛！”
二姨娘刘氏开玩笑的说道。
“你瞅瞅二姨娘说的话，四姑娘怎么能陪我们一辈子！要是我们这一句话，耽搁了四姑娘，那罪过可就大！只不过，我们姑娘这么好，可得找一户好人家才行。”
胡氏道。
“是这个理了。你看咱们锦若嫁了，也是朱衣门第，方方便便都是不错的。回头就是锦洁。你们几个孩子呢，也要想自己的将来了……”
二姨娘道。
“这哪里有自己想的份啊，全凭母亲做主呢。”锦洁道。偷眼瞧着胡氏。虽然说是姨娘生的，却都是要把主母称为母亲的，这是大户人家都有的规矩。
“我哪里做得了你们的主，一个一个的心思都灵透着呢。”
胡氏道。
胡氏说这话不假。沈家的这些姑娘除了要嫁的沈锦若之外，都不是胡氏所生，个个都不是个省油的灯。沈锦洁一直好强，自己觉得聪明过人，处处与沈锦颜对比。然而，胡氏向来偏爱沈锦颜一些，是以，沈锦洁心里的嫌隙更大。
二姨娘说起这话来，不过也是想借着打压下沈锦颜一番。
“其实吧，小子们娶媳妇儿是大事儿，姑娘们嫁人也更是大事儿。姑娘们呢，一来指望着大夫人给她们说门好的亲事，二来呢，也是靠着姨娘上下打听着呢。你们走动的人也不少，自己的闺女，三姨娘你也多操心。至于锦颜这里，自小没有父母，大夫人也是要管的。”
程氏道。
府里头的这些个争执，老太太心里也明镜似得。然而，她从来不多说，只是差不太多能过去就行。
这沈锦洁和沈锦茹都比沈锦颜要大一些。沈锦洁心思灵透，有主见，而沈锦茹长相显小，素来就跟小女孩一样。沈锦洁比沈锦若小不很多，眼瞅着大姐姐出嫁早已经都动了心思。她的母亲是沈府以前的婢女，王姨娘虽然与父亲是自幼的青梅竹马，然而，却到底是个怯懦的性子，出身低微，她很少与外头的走动，是以，也不能够帮上女儿很多。是以，这一样上，还是依仗胡氏的。
“这事儿也全为母亲做主，若是锦洁嫁得不错也都是母亲大人您的抬举。”
沈锦洁道。
“说实话，我也不敢怎么说承诺你们的，这毕竟来说嫡庶有别，若是我强求了去，恐怕也没个脸面。”胡氏道。她对两个姨娘是一贯的不喜欢，而且，她素来看不惯沈锦洁故作聪明的样子。平日里，若是沈锦洁冷冷的，胡氏不由的斥责一番。此时沈锦洁怎么套近乎，可她想着沈锦洁的功利野心也不由的齿冷，也不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沈锦洁受了委屈又不敢多言，只得低下头。
程氏虽然知道胡氏的心结，可是作为祖母的，到底还是心疼几个孙女。她微微一叹道：
“其实啊，嫡女啊庶女啊怎么着的，想那么多也毕竟是没用处了。咱们的姑娘出嫁，就得看着姑娘的样子。可别就因为这嫡庶就贬低了自个儿。如咱们锦洁这样出挑的人，当是选一门好姻缘。”程氏道。
“老祖母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二姨娘道：“前几日，我也给几个姑娘打听了，我怎么闻着说，宁府里头与我们倒是有些渊源。那个宁浩元好像名声不错，若是真有些个渊源，不如说说去。”
三姨娘的话，让沈锦洁眼放光彩。
宁浩元是京中富贵家小姐中传扬的人物，少年英气，文采斐然，更是宁大将军的独子，前途无量。
“有什么渊源，也是过往多少年不来往的事儿了。你们别多想了。”
程芳道。
宁家与沈家的故事，是程芳所痛心的。
当时宁远与沈家良关心甚好，然而又如何呢？沈家良的人生一步步走到终点，都与宁远有关。如果没有宁远，也许沈家良不会那么桀骜不驯，不会离家，也不会早逝吧。
程芳望着沈锦颜，想着沈锦颜的父亲，心中哀痛。
这是程芳心中不能说的禁忌。
不管别人怎么说，宁家如何的好，光彩无限，她的三儿子没有了。尽管宁远也不愿沈家良的去世，然而在程芳的心里总免不得还怪他的。程芳不愿自己的孩子与宁家有什么瓜葛。其实，宁远曾经写信给她的，然而，她连看都没有看，直接就让红颜烧掉了。
“可人家都说宁家的这个的孩子人品出众。如果说要成了咱们家的夫婿，也是脸上有光的事。”
二姨娘并不知道详情，仍旧说着：“这京里头的富贵子弟，我不是没有见过。可太多的顽劣不堪，成器的不多。贫寒家里出身的，亦或者真是有一个科举上取了功名的，到时候也是图着咱们家，再者说来，也不敢保证是不是抛弃妻子陈世美呢。”
“行了，别说了。咱们家的孩子，总是会有一个好归宿的。三个姑娘呢，何必偏着看好那个宁家。守边的大将最被猜忌，他老在在外头打仗，他在京师这么些年不是人质是什么？可偏你们一个明眼的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程氏打断了刘氏的话。
程氏的语气不是很好，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
“其实呀，我还想陪着祖母呢，再说了，缘分没到呢，急什么呢。”
沈锦颜靠近程芳，靠在她的臂弯：“咱们快说点别的吧，你们这一个劲儿的说，我在这里待着脸都红了……”
“瞅瞅这个丫头，可真会撒娇。”程芳爱抚的拍了拍沈锦颜的肩膀：“你多多陪祖母，祖母也多照应你几年。咱们一家子，不图个功名富贵的，也不图以后就怎么光宗耀祖的，你们好好的就好……”
“是。以后都要像祖母一样，长命百岁！”
沈锦颜笑道。
沈锦颜的话，惹来屋里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