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有心之人
沈锦颜刚一回到屋中，小曲就端了红枣银耳羹给她。沈锦颜一边喝着，觉得味道似乎是与往时不同。
“小曲，咱们厨房里换了做羹的厨子了？我怎么觉得味道不一样？”
“那姑娘觉得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小曲眨眼，望着沈锦颜。
沈锦颜被小曲给气笑了，祥怒道：
“你这个小蹄子，回个话还给我讨价还价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就是咱们姑娘好不给我们立规矩我才敢这么说话，要是规矩多了，我就不这么说了呀。回姑娘的话，今天的莲子羹不是厨房的厨师做的，是咱们的小厨房里的秀妍做的。”
小曲道。
沈锦颜点点头：
“这味道倒是不错的。难得她是个好勤快的人儿。咱们小厨房荒废了多少时日，竟然开火了。”
沈府里头，各房里都有一个小厨房，但是不配备专人做饭，公里的食材也不提供给小厨房，只是平时里主子自己想吃点什么可以吩咐丫鬟采买丫鬟做。沈锦颜素来都不是挑食的人，间或者偶尔不想吃东西，或者饿了，也就吩咐丫鬟婆子买点点心。主子好伺候，丫鬟婆子就不那么精心了，是以，这个小厨房都荒废了太久了。
“走，咱们去看看小厨房，或者，以后还可以做做好吃的呢！”
沈锦颜道。
“咱们房里，没个嘴挑的，也没个会做饭的。小厨房做饭其实花钱也麻烦！”
小曲嘟囔着。
沈锦颜回头望她：
“我说，这知道的说我是好性子，不知道以为你们这些丫头多么独大，居然是一个劲儿的给我挑刺儿了！你是不是懒散惯了，难道我吩咐做点啥事儿都不成？”
沈锦颜的话说的很严厉，把小曲儿给吓了一跳。她一下子跪在沈锦颜的面前，拉着沈锦颜的衣角：
“我没那个意思呀……姑娘，你知道我是无心的……”
沈锦颜叹了一口气，拉起她：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儿我清楚的很。你就是个心直口快没心没肺外带不怎么动脑子的。你对我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行了，别跪着了，起来……”
“谢谢姑娘……”小曲道，眼睛已经带了笑容。
“不过，说实话，你这性子也得改改。你在我身边，我能回护的你，在这个院子里，你怎么闹我都不会怪你。我知道你没有坏心。可是，若是一朝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了，或者你离了我这个院子，恐怕就要吃苦头了。再者说，我现在理家，接触别的房里的人也多，你若是无心得罪了人，可能就会被认为是我们有心的，可能就会有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可知道？”
沈锦颜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不要离开四姑娘。我以后注意，不给姑娘添麻烦……”
小曲发誓一样扬起手指，说道。
沈锦颜微微一笑：“走吧，不用这样的。以后你跟着小令小词学学。”
沈锦颜推开小厨房的门，原来这个搁置很久，已经是蛛网绕梁的房间，此时已经焕然一新。满是尘灰的用具，也都擦得锃亮。孙秀妍则靠在墙边，欣赏自己的杰作，嘴角有得意的笑意。
“你煮的莲子羹很好吃的。”
沈锦颜道。
“姑娘……”
孙秀妍回过头，朝她行礼。
“你真是勤快，这可都是你收拾的？”
沈锦颜问道。
“还有好几个姐妹和嬷嬷帮我了……”孙秀妍道。
孙秀妍说的含糊，其实，沈锦颜这屋里不过是几个人，她这么说，既是不贪功，也不得罪人。沈锦颜确是知道，自己屋里的人都是闲散惯了，未必有人想收拾小厨房。而孙秀妍，却是个足够聪明的人。
“其实我随便惯了，也未必能用得上小厨房……”沈锦颜道。“你不必是太细致谨慎了，大家都是姐妹一样，顺心的生活就行了。”
沈锦颜来自于一个重视平等的时代，她此刻承担了这么多人的信任，这么多人忠心待她，那么，她需要的是善待她们，给她们一个像样的生活。
“无论用不得用的上几回，这东西在这里屋子空着，就备出来。姑娘回头招待几个好姐妹时候，我们可以做几个特色菜，也总比咱们府里头中规中矩的饭菜好呢……”
孙秀妍道。
沈锦颜眼睛一亮：
“你说的也是这个理儿。往时是我想的少了呢……”
沈锦颜不由得对孙秀妍又增加几分好感。做什么事儿，都是怕的有心，怕的有足够的耐心去想去做，若是耐心有了，肯用心了，那么，是什么事儿都会做好的。
而孙秀妍，无疑问是那个有心的人。
“走吧。咱们回房里头说话。秀妍，我说让你编的那个曲子书，你编的怎么样了？”
沈锦颜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有个大概了，只是没有说过的书，都生疏的很，也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意。”孙秀妍道。
“说来听听……”
沈锦颜道。
孙秀妍用手当做竹板拍子，打着节奏：“秋风送凉爽，天蓝带微风，团团席中坐，听我说鼓书呀。今日说的可是一个女子的遭遇。女儿柔似水，冰清又玉洁，天生丽质美，手巧心又善……”
孙秀妍一本正经的说着鼓书，口齿伶俐，吐字清楚。她说到悲伤时，神情有悲戚；说到开心时，眉开眼笑，很是逼真。带动着听者渐入家境。屋里的丫鬟们也都被吸引，站了一圈听书。
及至说到了女子被抢去做了小妾，然后被正妻打骂，最后愤而跳水自尽，孙秀妍的声音里有悲戚。而小曲已经是哭泣了起来。
“太可怜了……那个姑娘太可怜了……”
小令和小词也是满脸的悲戚。
沈锦颜赞赏的点头，带头鼓掌。几个人反应过来，也跟着鼓掌。
“秀妍这鼓书说的已经很好了。就这样就好……秀妍，回头不管我安排你给谁说，你可是都敢的？”
孙秀妍一愣，旋即点头：“说鼓书的人眼里头，只是客人，没有具体的人。其实，真正的说书时候，是最在意那个书里的状态，客人倒是入不得眼。若是观察客人是谁，他们有什么表情，就会不由自主的分神，鼓书也说不好了。”
沈锦颜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对了，秀妍，你可有还跟你父亲联系过？”
孙秀妍连连摇头：
“孙秀妍给姑娘的是卖身契，自此之后，就没有家人了。秀妍已经告诉父亲，不会来往。我知道，我的父亲不争气，惹是生非，没有个正经的。秀妍不敢去联系父亲，更不敢告诉父亲我在姑娘这里如何，免得父亲没完没了的找麻烦。秀妍明白的很……”
说起父亲，孙秀妍有些紧张。
她说的自然是懂规矩的，也是个常理。沈锦颜不由得一叹。
“你也不要那么紧张……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有点小事儿找你父亲去办也许还成呢……”
沈锦颜道。
孙秀妍瞪大眼睛：“姑娘你说笑了吧。我父亲……虽然那么说是不孝，不过，我父亲贪酒好毒，他的半生都在读博与醉酒中过去了。我母亲也是因此早逝。我真的不知道他能够做什么。我更不敢说他能办成什么。姑娘若是有事儿托人，还是得多想想……”
“你父亲虽然不成器，不过呢，也还是要生活的。若是他过不下去，你又如何的开心的起来……”
沈锦颜道。
孙秀妍眼圈一红，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你的心情我理解的……我这事儿，可能还就需要你父亲这样的人。足够的爱财，想来只要给他些银子，他是不会顾及什么的。”
沈锦颜道。
“姑娘是什么事儿？”孙秀妍问道。
沈锦颜将今天在孙巧姿府里遇到的事儿同孙秀妍细细的说了。
“现在呢，需要有一个人去吓唬吓唬刘老爷。我们出面自然是不行的，找比人也是麻烦。其实，这也不是个事儿，只是找人闹闹公堂吓唬他就行。你父亲只要记得些话，敢说，能够不顾及颜面的闹腾就行！你也别担心，我会再安排人看顾着，不会伤了人的……”
沈锦颜道。
孙秀妍点点头：“四姑娘的意思，秀妍明白。父亲是只认钱的，这事儿，他应该能够办好。”
“那这么说定了。你去找找你父亲交代一下。别说的太细，只让他做事儿就好！”
沈锦颜道。
孙秀妍点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孙秀妍是个足够聪明的人，她做事儿，沈锦颜倒是很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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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妍回到那个低矮的房屋的时候，是傍晚时分。
栅栏门没有关，院子里更是一片狼藉，没有人打扫，落叶枯枝满院子都是，仿佛是像没有人住了一样。
想来，父亲也没有正经的去做剃头匠，而是过的更潦倒了。
孙秀妍心里头不由得多了些难过。
推开门，一股很大的酒气扑鼻而来。孙老头躺在床上睡觉，打呼声很大，似乎睡得很熟。他衣衫褴褛，像是倒在了地上过。
孙秀妍看父亲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就出去将院子打扫了。眼瞅着已经是晚饭的时候，孙秀妍打开米缸，发现米缸里的米都没有少过，她虽然是略微有些惊异，却仍旧是舀水做饭，煮了米粥。
米粥飘香四溢的时候，孙老头醒了过来。
“给我点粥喝……粥……给我点粥喝……求求你……”
孙老头几乎是没有睁开眼睛，一直呻吟着。
“爹爹……”孙秀妍盛好了粥，端了过来。
孙老头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孙秀妍，似乎是努力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你这个死丫头，你不是不回来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孙老头一把抓过孙秀妍，就要打。
孙秀妍挣开孙老头，孙老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孙秀妍又好笑又好气：
“爹爹，你先喝粥。你才有力气打我呀……”
“喝粥，喝粥……你再不回来，你爹爹我就要饿死了呀！”
孙老头端起粥，一口气喝完一碗粥。孙秀妍见孙老头喝着粥，就又盛了两碗晾着。孙老头一连喝了四碗粥，才将将有吃饱的意味。
“爹爹，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自己也不熬粥呀？这米都没有动过……”
孙秀妍问道。
“我……我就算是有粥，也没有酒。不如就沿街要点粥，要点铜板，还可以换银子换酒……”
孙老头一边擦嘴，一边说道。
“爹！”孙秀妍大惊：“你怎么就沦落道沿街乞讨的份儿上了。我说了，让你去做剃头匠，沈家给了你卖身的银子，你都花去哪儿了……略微有个小营生，也不至于就乞讨吧！”
孙秀妍越说越气，眼泪都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又去赌了？你又去赌，把你女儿卖身的钱都输出去了？”
孙老头连连摇头：
“没有，我没有！那些钱真的不是我输了的……好闺女……没了你，我日子过得难过，也想振作呀。我真的，真的按照你说的去买了剃头的挑子，打算沿街剃头的。可是，我多少年不剃头了，早就没有了那个手艺。我剃头，将人家的头皮给削下去一大块，人家要我赔钱呀。那些钱，就赔了人家当医药费……我又没钱了，也没啥办法了，只好去乞讨。我知道，我给你丢人了。你在大户人家当丫鬟，也是个体面的事儿……”
孙老头越说越伤心，竟然是伤心的落下泪水。
孙秀妍也叹息连连：
“爹爹，你别说了，我知道了……行了行了，你别哭了。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呢。买我的姑娘对我很好，让我回来看顾看顾你。你以后争气点，好好做人，别赌钱了，咱们还有别的路子……”
“哎呀，有我闺女在，我就不愁了……”孙老头一时间就阴转晴，喜笑颜开。
“看来，让你去做丫鬟，可还是个好法子。咱们这没准儿以后好运就来了呢……以后就不愁吃饭不愁穿了。丫头你主子赏识你，你就好好干，咱们闺女这么聪明，以后当个大丫鬟……”
孙老头道。
“爹爹。你指望我也指望不上太多。我是卖身的丫头，人家让我回一次家都是恩德，若是不说让我回来，我也是不能够随便回来的。还得指望你自己争气……我们姑娘吩咐了个事儿，你若是给做好了呢，还是有银子的。这银子，也够你花一阵子了……哪怕回头找个给人家看门的事儿干干，也不至于沿街乞讨去……”
孙秀妍道。
孙老头眼睛一亮：
“有银子？让我干什么我都干，给多少银子呀？先给我银子……”
孙秀妍叹息：“你别这样行不行？你得给人家干了活，才有银子。银子姑娘说了，给你五两。不过，这活你得给干好了。”
“五两，五两银子呀……我什么都干，肯定干的包她满意！”
孙老头道。
其实，沈锦颜是许了二十两银子的。只是，孙秀妍担心钱一旦到了父亲的手里，那么。就很可能会被胡花了去，所以，故意少说了，免得以后父亲再有为难。自己手里留些钱，到时候还是可以周济父亲的。
“你跟着我背一段书，到时候，去河西的府衙，说要告河西的县太爷，就行了！”
孙秀妍道。
“你等等……怎么去河西府衙告县太爷？”
孙老头拉住孙秀妍的手，问道。“我怎么不明白了，河西府衙的高堂上不就是河西的县太爷吗？怎么去他的地方告他？”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照着我说的说就行了……不用是审他，咱们就是吓唬吓唬他。”
孙秀妍解释道。
“吓唬县太爷？人家那板子一过来，我连命都没有了。我哪里有胆子吓唬他呀？不行，不行，我不干！”
孙老头连连摆手。
“你要是不干，就没有银子了。再说了，有姑娘担着呢，她说了，保证你的安全，不会挨板子不会没命的。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指定没事儿！”
孙秀妍道。
孙老头还是将信将疑：
“你说的那么好，我怎么的就是不信呢？”
“我们姑娘府里，老爷是侯爷。比一个县令高出几品去，你放心好了，指定的没事儿。这个活儿，我可是求了好久才求来的。”孙秀妍连劝带哄。
“行！只要我家姑娘说没事儿就行！你说吧，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孙老头下定决心。
“你呢，改日到河西府衙击鼓，就说呢，有个案子要陈情。你先不用说是个什么案子，就说，让县衙县太爷评评理……”孙秀妍一句句的将话交给孙老头听。孙秀妍说几句，让孙老头跟着学几句；然后孙秀妍说一遍，再让孙老头从头到尾说上几遍，如此，确定孙老头说不错了，孙秀妍这才放心的点头。
“爹爹，这几****可要记得，天天要说天天想着。估摸着是河西大集日的时候用得到！到时候一定不要出错……”
孙秀妍叮嘱道。
“放心，不过就这么几句话吗，我记得呢……”孙老头保证般的说道。
“那我可走了……你饿了自己记得煮粥……”
孙秀妍道，想了想将自己腰间的一点碎银子给了孙老头：“这是姑娘给的零花钱，也权且给了你花着。你少喝酒，别打架……”
“知道了。你真是好丫头……”孙老头握着银子，很是开心。
孙秀妍望了望外面，天色已晚，再晚些就过了沈府关门宵夜的时间，再不敢耽搁，匆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