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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自立门户(8)


  一行人驱车来到酒店,江安县委书记杜忠河握住袁瑞朗的手说:“如今提倡轻车简从,无论我们下乡调研,还是迎接上级领导,都不允许警车开道。但你们不一样呀!你们是从大上海来的贵客,是到我们这里来投资兴业的企业家朋友,所以要用最高规格接待。”

  杜忠河又把参加宴会的人员,向客人一一介绍。人太多,方玉斌也记不住。但瞧这架势,县里许多局委的一把手都到了,还有好几个银行的行长。

  经过近年来的整肃,茅台、五粮液等高等白酒不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官场宴请的餐桌上,但官员们多年来练就的酒量却丝毫未减。瞧着对方人多势众,方玉斌心里不免发毛,别正事还没谈,就被灌个稀里糊涂。

  酒场通例,先喝三杯,接下来各自为战。或许是急中生智,袁瑞朗在喝完第一杯后,说道:“主人如此热情,身为客人,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动。趁着气氛这么好,我们来一种新喝法。”

  在座的都是“酒精沙场”的老将,心想喝了一辈子酒,还能有什么新喝法?只听袁瑞朗说:“这种喝法叫作举杯同欢。不管是谁,也不管你端着杯子打算敬谁,只要桌上任何一个人沾了一口酒,所有人都陪一杯。”

  杜忠河哈哈大笑:“袁总是怕我们打车轮战吧?”接着,他又说:“不过这种喝法倒是新鲜,不妨试一试。”

  方玉斌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如此一来,杯杯都是团圆酒,拼的都是硬功夫,再不怕双拳难敌四手。他心里更是暗笑,袁瑞朗身上的江湖味可比之前多了,让人几乎联想不起那个出自书香门第、常春藤名校毕业的投资公司高管。

  举杯同欢,开怀畅饮,打的可是消耗战,许多人不一会儿便已微醺。慑于袁瑞朗定下的规矩,桌上也没人敢擅自出头。趁着半场休息,方玉斌问道:“温总,据我所知,钢铁行业如今并不景气,钢价长期在低位盘旋,上面的政策也是去产能,你怎么还逆势而为?”

  温玉彪说:“行业内的人都清楚,所谓钢价低迷其实是个伪命题。如果钢价真低到让所有人都亏本的地步,还用得着去产能?早就关门大吉了。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没人碰,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为什么去产能这么难?就因为许多民营钢厂认为有利可图,不仅不缩减产能,还偷偷摸摸扩张。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国营大厂和民营钢企的生产成本差距太大。一般来说,国有大厂生产一吨钢的成本在300元左右,有些民营企业能把成本压缩到150元甚至更低。以目前钢价来说,有些企业还是有利润,当然可以铆足劲生产。”

  温玉彪又说:“当然,政策方向肯定没错,有些落后产能的确需要淘汰。中国的钢铁产量世界第一,可好多精品钢依旧依赖进口。我这次引进的生产线,就是为了填补国内精品钢的空白。为了这事,已前前后后向银行贷了十几亿。”

  方玉斌心想,这个温玉彪不愧是钢铁狂人,说起业内的事头头是道。至于最后一句,自然是在炫耀实力,能从银行贷出十几亿,我可不是小老板,找你们借一个亿,只是小意思,纯粹属于过桥贷款性质,不用担心还不出。

  温玉彪拍了拍身边一个男子的肩膀,说:“这是我妹夫,也是业内有名的专家。当初大学毕业到我厂里工作,几年下来就成了技术骨干。这小子可厉害,凭一双肉眼看锅炉里的火苗颜色,就能把各种化学元素的含量说得分毫不差。看他是个苗子,我不仅把妹子嫁给他,还送他读研究生,后来又去欧洲深造。三年前,他在德国拿到博士学位,进入一家大型钢铁企业做工程师。如今我要做精品钢,他也回国效命。”

  此人额头宽阔,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他向方玉斌递上名片,说:“我叫徐乐水,请多关照。”

  方玉斌与对方交换名片,并笑着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怪不得你能成大专家。”

  方玉斌又问:“在目前背景下,企业上马钢铁项目,会不会和政策有抵触?”

  温玉彪笑了笑,说:“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听过一则故事,说朱元璋当了皇帝后,一班穷朋友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希望讨个一官半职。其中一人跑到皇宫外面,哀求门官进去启奏,说有旧友求见。朱元璋传他进去,见面的时候,他说:‘我主万岁!当年微臣随驾扫荡庐州府,打破罐州城,跑了汤元帅,拿住豆知府,红孩儿当关,多亏菜将军。’朱元璋听他说得好听,心里很高兴。回想起来,也隐约记起一些事,所以就赏了个官衔。”

  温玉彪接着说:“朱元璋的另一个穷朋友,听说此事后也跑去南京,一见面就说:‘从前,你我都替人家看牛。有一天,我们在芦花荡里,把偷来的豆子放在瓦罐子里煮,还没等煮熟,大家就抢着吃,那罐子打破了,撒了一地豆子,汤都泼在泥地里。你只顾从地下大把抓豆子吃,却不小心连荭草叶子也送进嘴里去了,叶子哽在喉咙,难受得不行。还是我出的主意,叫你用青草叶子放在手上拍拍吞下去,才把荭草叶子带下肚。’朱元璋嫌他太不会顾全体面了,连声大叫:‘推出去斩了!推出去斩了!’这位天真直率的苦朋友就这样给杀掉了。”

  温玉彪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总结说:“许多事,变换一下说法就大不一样。引进精品钢生产线,既可以说是上马钢铁项目,也可以说是高新技术项目。”

  方玉斌被温玉彪讲的故事逗乐了,但徐乐水却对大舅哥的说法提出异议:“这可不是说法不同,精品钢项目本来就是高新科技。”

  温玉彪乐了:“你看我这妹夫,就是书卷气重,什么事都爱较真。”

  聊了一会儿,众人的胃似乎缓过劲来。杜忠河把手一扬:“别光顾着说话,举杯同欢的事可不能耽搁。”见领导发话,大伙齐刷刷举起酒杯。

  酒宴末尾,杜忠河说道:“尽管袁总定下了规矩,但我还想破一回例。咱们江安县几位银行的同志,一起来敬一下上海的客人。”

  袁瑞朗刚要推辞,杜忠河又说:“今天之所以把银行的财神爷们找来,是想给袁总吃颗定心丸。之前我承诺过,一旦玉彪的设备安装到位,就让经信委下拨几千万技改资金。后来我又想,玉彪如今贷不到款,是因为没有抵押物。一旦新设备到位,不正好用来抵押吗?银行的人也是这个意见,只要新设备弄好,马上办放贷手续,没错吧?”

  行长们纷纷点头称是。杜忠河接着说:“如此一来,袁总就握有双保险了。一边是政府下拨的技改资金,一边是银行的新贷款,还怕玉彪没钱还吗?你自己说,这杯酒该不该喝?”

  一番话说得袁瑞朗心花怒放,他端起酒杯:“就凭杜书记这句话,我一定喝。”

  去温玉彪的企业考察一圈后,袁瑞朗与方玉斌次日上午启程返回上海。刚上高速,袁瑞朗就问:“转了一圈,感觉怎么样,这温玉彪还算个人物吧?”

  方玉斌思忖了一会儿,说:“温玉彪是个人物,但我始终觉得这个项目很悬。一个亿的借贷呀,又没有抵押物,太冒险了。”

  袁瑞朗说:“之前我不就说了吗,人家要是真有抵押,银行早就放贷了,还轮得上咱们?再说,当地政府和银行的态度,咱们也看到了,有他们托底,怕什么?”

  方玉斌依旧摇头:“抵押物是实的,态度却是虚的。今天是这个态度,明天又可以翻脸。如今是杜忠河当县委书记,未来他不当县委书记了呢?”

  “还真让你说中了。”袁瑞朗笑起来,“我从温玉彪口里听到一个消息,他说杜忠河很快就要离开江安县,高升到江州市做副市长。”

  袁瑞朗接着说:“你在江州熟人多,帮我打听一下,看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方玉斌点头说:“好吧,我问问沈如平。”当年在江州时,方玉斌和沈如平接触很多,这位江州国企的掌门人,对官场消息向来十分灵通。

  “问他干吗?”袁瑞朗说,“去问你们家苏晋呀。她从小在江州长大,老爷子又是江州的前任领导。”

  袁瑞朗笑着说:“我真想打听,不用麻烦你也能打听来。这不是给你一个机会,和苏晋联络一下感情吗?你得罪了人家,还不抓紧一切机会套近乎?你看我够细心吧,公私两不误。”

  方玉斌却耸了耸肩:“只怕她现在不肯接我电话。”

  袁瑞朗说:“好人做到底,我来帮你牵线搭桥。”他拨通苏晋的电话,说道:“苏老师,我和玉斌在一起,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请你帮帮忙。具体的事,让玉斌跟你说吧。”

  方玉斌赶紧抓起手机。或许是经过一段时间,苏晋的气消了一些,又或许毕竟是知识女性,不至于让外人下不来台。总之,她冷冷地说了句:“什么事?”

  说完正事后,方玉斌还想聊点其他事,却被打断。见此情景,一旁的袁瑞朗窃笑不已。

  隔了二十多分钟,苏晋回话过来,三言两语后又挂断电话。方玉斌一脸落寞,袁瑞朗却说:“别只顾着儿女情长,说正事。”

  方玉斌说:“苏晋打听清楚了,上头已经开会通过,杜忠河升任副市长,同时进市委常委班子,分管全市工业、金融等部门。”

  袁瑞朗一拍大腿:“经信委、银行等部门,还归他老兄管,而且官越当越大。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杜忠河升官,是否意味着温玉彪的钢铁项目就一帆风顺?方玉斌心中依旧存疑。只是瞧着袁瑞朗兴高采烈的样子,自己又一肚子烦心事,就没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