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现代 > 金牌投资人(全三册)全文阅读 > 第102章 自立门户(6)

第102章 自立门户(6)


  方玉斌很熟悉这位老上司的风格,知道让袁瑞朗一直说下去,能说一个下午。他把话题扯回投资上:“上次你说过,希望能筹集到5000万资金,而距离你的目标,还差2000万。”

  袁瑞朗一脸得意:“那是老皇历了。如今我又凑了1000万,启动资金已达4000万。你就快说,打算投多少吧?”

  原本的预算被打了对折,方玉斌手里的钱并不宽裕。但是,其他地方能省则省,投资做项目却不能小家子气,其他地方是花钱,投资却是钱生钱,舍不得付出,哪儿来回报?方玉斌狠狠心,说:“我们再出4000万,占股50%。如何?”

  袁瑞朗放下茶杯,兴奋地拍着大腿:“加上你们这4000万,我就有8000万启动资金,比我预计的还要多。这笔钱到了我手里,足够让国内P2P金融的格局为之一变。”

  “不过,”袁瑞朗话锋一转,“你们一下出这么多,拿走了相对控股权,对我并非好事。”春风得意的袁瑞朗也摆起谱,开始嫌钱多。

  方玉斌说:“我们就是奔着控股权来的。这一点,还请你理解。”

  袁瑞朗想了想,说道:“好吧,这一点上我让步。”

  见袁瑞朗答应得如此爽快,方玉斌嘴角露出笑容。只听袁瑞朗继续说:“控股地位我都让给你了,其他的事,可得依着我。”

  “什么事?”方玉斌问。

  袁瑞朗说:“我在设计公司股权时,实施了牛卡计划,将股票分成了A、B两类。其他人持有的,都是A类股票,我作为企业创始人持有B类股票。两类股票的市值与收益完全一样,只是在重大事项表决权上,B类股票是A类股票的10倍。”

  方玉斌立刻明白,袁瑞朗之前所谓的妥协,不过是让出一块无关痛痒的飞地,真正关乎战略价值的要塞,却被他用牛卡计划守得严严实实。B类股票全在袁瑞朗手上,真要进行表决时,大局仍由人家掌控。这时,50%的股权倒成了一块鸡肋。

  牛卡计划的关键,在给予每股的表决权上:流通股每股为1票,而创始人所持股份为B类股票,其表决权每股为10票。这两类股票的投资回报率完全一样,只有在表决的时候,B类股票的表决权才会乘以10倍。这样一来,原始股东在股东会表决重大事务时将具有极大的表决权和影响力。

  牛卡计划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的香港,此后20多年间几乎绝迹江湖。近来,随着恶意收购的增加,又重新成为香饽饽。美国的谷歌、Facebook、纽约时报、福特以及股神巴菲特旗下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均相继推出了牛卡计划。国内互联网企业百度赴美上市时,也使用了该计划。

  方玉斌心里寻思,牛卡计划的确是创始人掌控公司大权的撒手锏,当初千城集团如果能使用这项计划,任你赵小轻、曹伯华收购再多股权,王诚也能稳坐钓鱼台,到头来不会这般狼狈。不过,袁瑞朗此时提出牛卡计划,却无异于给自己出了道难题。

  方玉斌摇头说:“将股票分成A、B两类,那我们的控股地位还有什么意义,干吗还要投这么多钱进来?”

  “怎么会没意义!”袁瑞朗说,“两类股票的差别,仅体现在表决权上。在分享投资收益时,你们占股越多,得到的利益就越大。”

  “我们都清楚,投资公司不是来分享什么投资收益的。”方玉斌说,“未来公司估值溢价或是成功上市,我们肯定会套现离场。涉及到股份交易,当然属于企业重大事项,你的表决权那么高,到时你不点头,我们连股份都卖不出了。”

  “你说的情况,理论上不会出现。”袁瑞朗摇头说,“反正我手里是B类股票,你们的A类股票谁买谁卖,表决权都不会超过我,我犯不着多事。”

  方玉斌说:“理论上不会出现的事,现实中却不乏先例。有个不怎么地道的互联网企业创始人,利用牛卡计划把投资人坑苦了。股价在高位时,他担心卖盘太多影响股价,便屡屡行使否决权,不准投资人出售股份。而他私底下却大肆卖出股份套现。趁着股价高,他赚得盆满钵满,后来股价下跌,投资人只能叫苦不迭。”

  “你说的这家伙我知道。”袁瑞朗说,“那纯属不要脸了,我会是那种人吗?”

  “我清楚你的为人,但投资公司的股东们未必清楚,他们有这种担心也很自然。”方玉斌发觉与老上司谈起生意来挺费劲,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重,有些话还得借他人之口说出。

  袁瑞朗说:“咱们的投资协议不妨这样写,其他股东出售股份,创始人享有优先购买权,但不得干预。”他对自己想出的解决之道似乎很满意:“你们出售股份,同等价格下我有优先购买权,这很合理吧。假若其他人愿意出高价,我也不得行使否决权。”

  袁瑞朗双手一摊:“我的让步只能到这里了。总之,牛卡计划一定得付诸实施,这是一条底线。越过这条底线,一切免谈。”

  方玉斌知道袁瑞朗的倔脾气,他认准的事,几乎从不松口。更关键的是,熟人之间谈生意,往往下不了狠手。他有些懊恼,今天这次谈判,原本就应该安排其他人来。吃一堑、长一智,不再和熟人谈生意,以后要作为一条准则。

  方玉斌权衡之后,答应道:“就按你说的吧。”

  6 利人利己的事多干,损人利己的事少干

  方玉斌驾驶着奥迪A8汽车,飞驰在通往浦东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大概半小时前,他收到一条短信。发来短信的竟是佟小知,她说自己即将登上前往新西兰的航班,这一走,大概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临走前,她只想说声感谢与对不起。

  这一段时间,方玉斌一直在联系佟小知。可无论滨海还是上海,都没有她的半点音讯,整个人仿佛从人世间蒸发掉。直到今天,方玉斌终于收到这条短信。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的方玉斌,立刻下楼奔向车库。

  曾经的方玉斌,无疑深爱着佟小知。即便被对方拒绝,他依旧对这个温婉灵秀的江南女子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好感。后来,当佟小知成为仇人余飞的妻子,甚至害得苏浩身败名裂,方玉斌不知道,自己心中对她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愫?他只是觉得,在佟小知即将远行时,应该去见一面,送一程。

  来到机场后,方玉斌赶紧给佟小知拨去电话,她的手机又一次关机。方玉斌心头一紧,莫非自己来晚了,飞机已经起飞?

  方玉斌奔去询问台,工作人员告诉他,下午只有一趟前往新西兰的航班,要两个小时以后才起飞,目前正在办理登机手续。方玉斌松了一口气,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

  在柜台前转了一圈,方玉斌终于找到佟小知。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行李箱拉杆,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佟小知蓦地一惊,接着挤出一丝笑容:“你来了?”

  方玉斌总算憋出一句话来:“飞机不还没起飞吗,怎么把手机关了?”

  佟小知说:“我不想和谁联系,这段时间手机一直关着。只是刚才给你发短信,开机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你会赶过来。”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方玉斌问。

  “应该会很久。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佟小知答道。

  方玉斌摇了摇头,心中叹道,这些话,人家在短信里不是说过了吗,何苦再问一遍?是没话找话还是心头尚存一分侥幸?

  方玉斌拉动行李箱,一边走一边说:“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会儿。别忙着过海关,咱们去坐一会儿吧。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

  佟小知呆呆站在原地,见方玉斌朝前走出几步,才跟了上来。两人走进一家饮品店,方玉斌点了咖啡,又帮佟小知叫了一杯她喜欢的果汁。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隔了好一会儿,佟小知才低声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方玉斌一脸惨笑,心中却压着巨石。他说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要说对不起,也应该去向苏浩说。”

  一提到苏浩,佟小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哽咽道:“我对不起他。我也不知道,事情最后会演变成那样。”

  “苏浩已经没事了。”方玉斌说,“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知道该怎么应付。事情发生后,他很快就辞职了,如今赋闲在家。听说已经有家外资保险公司找上门,打算高薪延揽他。”

  佟小知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他是个好人,但愿他平平安安。”

  方玉斌说:“其实,你不仅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你自己。”

  “求求你,别说了!”佟小知几乎泣不成声。

  看着佟小知哀戚的神情,方玉斌不禁心生怜悯,但憋在心里的话,还是忍不住吐出:“你为什么这样做?把自己一辈子的名声与幸福都搭进去。”

  “不要提这件事了,好吗?”佟小知用乞求的口吻说道。

  方玉斌又问:“出国的事,你老公知道吗?他今天怎么没来送你?”

  “我老公?”佟小知的手微微颤抖。

  方玉斌说:“你不是和余飞结婚了吗。”

  泪水依旧挂在脸庞,佟小知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少有的决绝:“他不是我老公,我们结婚一个月后就离婚了。我和他都清楚,当初结婚是为了什么。”

  “这个混蛋。”提到余飞,方玉斌心头总有难以抑制的怒火。

  佟小知说:“他的确是个混蛋,但也是个苦命的人。离婚以后,我和他再没联系过。”

  “别提他了。”佟小知岔开话题,“在许多人眼中,我是坏女人、丧门星。想不到,今天你竟然来送我,我真的很感激。”

  佟小知这番话,一下子打翻了方玉斌心中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在心间。方玉斌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佟小知的样子,低眉轻吟,眼中神色清朗,从头到脚,一切都是新的,就像是春天里刚刚发芽的一株绿柳。正是这个可爱可亲的佟小知,让方玉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无论是在江州医院病床前的守候,还是塞班岛海天一色中的告白,留给方玉斌的甜蜜与痛苦,后来都变成了相忘于江湖的释然。方玉斌只能劝慰自己,每一个青衫公子与鲜衣少女的相遇,并不都需要一个终成眷属的结局。尽管我曾喜欢你,但不一定要在一起。只是坐下来,在某个春日的下午,静静听一曲琴音,足矣。

  正因为如此,当方玉斌从王诚手里看到那段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视频时,才会那样阴郁与气愤。他恨佟小知,更恨余飞,乃至于有一丝恨自己。如果自己追求佟小知时再坚决一些,她是否就不会落得这个结局?唉,时光的线条梳过,多少次绿肥红瘦,直到春光渐老,才明白得失只在一线之间。

  方玉斌的鼻子也有些酸楚,只得强忍住:“咱们是老朋友,送你一程应该的。”

  “对了,”方玉斌接着说,“你去了新西兰,以后怎么联系呀?”

  佟小知叹了一口气,表情苦涩:“我去新西兰,就是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过日子,不想和谁联系了。”

  佟小知凝视着方玉斌:“我没脸见你,也没脸见其他人。”

  佟小知的态度,既让方玉斌有一丝怅然,更在意料之中。当初佟小知辞职离开公司,尚且杳无音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更不会和谁联系。这一别,只怕当真不会再有重逢之日。

  方玉斌明白,自己不可能和佟小知在一起。过去已不可能,如今更不可能。但一想着从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伤感。

  两人就这样坐着,再无一言。最后,佟小知看了看表,起身说:“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再送送你吧。”方玉斌也站起身,拖着佟小知的行李箱缓步向前。

  从饮品店到安检门口,不过百米距离,两人却走得异常缓慢。他们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道不出一语。

  佟小知心中,默念着村上春村的一首诗:人生种种,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如若错过,便护他安好。她希望方玉斌安好,却无力说出。自己已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甚至没有资格念泰戈尔的诗。在诗人笔下,爱情何其圣洁,如自己这般被人唾弃的女人,哪儿还有脸提及?

  方玉斌的脑海中,正浮现出无数个佟小知。既有曾经头角峥嵘,笑容如桃李春光般明媚鲜妍,也有如今满身伤痕,泪眼模糊。人是有执念的,所以无法超脱。佟小知的执念,让她尝尽苦果。自己的执念,或许到了放下的时候。从此千山暮雪,我的生命再没有你的痕迹。

  快到安检门口了。佟小知默默从方玉斌手中接过行李,还是没有开口。我走过山的时候,山不说话。我飞过海的时候,海不回答。让整个世界都沉默吧,只有那些不愿回首的往事伴我走遍天涯。

  佟小知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方玉斌的视野中。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

  方玉斌驾车离开机场,正赶上高速路堵车,他的心情越发烦躁。走走停停间,又猛然想到一件事。当初,王诚把余飞操纵股价的证据交到自己手里。这份证据,足以置余飞于死地。对余飞切齿痛恨的方玉斌,曾无数次想把证据公之于众,最终却忍住了。

  一切不为别的,只为了佟小知。当方玉斌得知佟小知成了余飞的妻子,他的仇恨之火愈发炽烈,却又平添一股纠结与犹豫。所托非人,佟小知已经够命苦了。正在新婚之际,又要把她丈夫送进监狱,是不是太残酷?

  看在佟小知的面子上,方玉斌最终选择了隐忍。可如今,佟小知已经与余飞离婚并远走他乡,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难道眼瞅这个混世魔王继续为祸?

  方玉斌心中升起一股快意恩仇的畅快,但隐隐间,似乎又有一股力量在拉扯自己。他反复问,出手干掉余飞,除了出一口恶气,还有什么好处?对这个问题,自己始终找不到答案。

  有句话这样说,利人利己的事多干,损人利己的事少干,损人不利己的事绝对不干。按照这个标准,干掉余飞基本就属于损人不利己。余飞对自己已全然没有威胁,是否只凭一己好恶,就要把人家送进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