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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南城葬几人


我带着弟弟,从此走出了华家,我们从未忘记过那个上海女人翘起双手站在华家院宅门外的嚣张态度。她自恃曹孟虎在她身后,省公安厅接着来了一辆车,“家姊?老窦死了为什么还要捉我们去派出所啊?”r

“弟弟懂事,你年纪小什么都不要问。”r

“哦!”他答了我一声,路过的怒发少年望着他兄弟。他的眼神愣在我弟弟衣冠不整,满身瘀痕的脸庞上。是唐华山和……r

“大眼妹,你家出什么状况了?有事就喊啊!” 唐华山一下子松开了那人膊头,面色突然沉得比警察制服还要黑。那人脱了自己身上单薄的寒衣,一声不吭地上前披在我弟弟身上。问面前几个穿便服的公安,“这两姊弟的爸爸在哪了?”r

他就因为说过的这句话,意外和我、我弟弟同坐在被送去市公安厅的路上。落车的时候,警车停在了一个无人的山头……他望着我掏手掘出了他要找的人的尸体,我们父亲已枯朽的尸骸。弟弟惨烈的哭声震慑着整个寂静无人的山野……我趁那人带我弟弟去小解的时候突然从后推了他滚下山坡,接着救醒了那车上不该被救醒的人,翻出了他们身上证件,才知他们原来是三山五岳却假扮成公安的亡命之徒,受了曹孟虎的贿赂,想在半路上买起我姊弟俩。意想不到,那人却识破了他们口音,很快,刑侦大队的人便包围了“曹府”,人却没捉到一个。r

他颈部、肩膀和手臂同时挂彩,却望住已人去楼空的“曹府”笑得彻底。警笛长鸣,永远捉不完的是已腐化千百年的人心。我们华家大院的白桦树静静飘躺着落叶,如针扎在他师徒俩无光的脸上,心中……他一路面对恩师的质问,一直阴戾地笑着。r

“你可要知道,这还不是时候。”那人发傻地笑,笑声一直没停止,直到再也分不清是笑是哭的时候,他却当着众笛声面前,向赵国处庄严敬礼。如果他真的能够如愿从警的话,以他这份执着的英姿,机警过人的心计,全省地下散打新星的称号,未来官阶绝对不亚于省厅长之下。r

可笑回头,他已踏上与三届省港冠军曹孟虎生死决斗的擂台上。当年答应「苍会」和我杀父仇人出赛决斗的人该是唐华山,他赢了不但可以夺得「苍会」最高殊荣的「拳指龙纹图腾•二星」纹身,我私下也曾发过毒誓会以身相许给帮我报杀父之仇的人,虽然他面目可憎,但我不想毁了那个人的前程。我不是喜欢他,却那么记恨着他曾闯进了我华家打伤了我已中毒病发的父亲,可笑的是父亲暗中一路退让,一路招架他半路出家的功夫技量,一路教他我们华家的劈挂步法,直到我父亲负伤吐血倒地为止。他才深醒过来……r

“岚儿,你过来……他真不是一个好小子,你看!他太仁慈了。”他连夜冒雨背着我父亲赶了十里路,我们都没钱打车,送去的是和我华家誓不两立的他赵姓师父那。那年寒雨若冰,他在布满替我后母出气的“黑社会契家佬”埋伏的路上忘情奔跑,我瘦小的弟弟不慎绊伤了腿,我回头救他,寒凛的刀光片刻已压到我头上。r

“小兄弟,快救我儿女!”他就为了我瘫倒在雨中的父亲这么一句话,这个沉默哀愁的人第一次为我们华家杀人,或者可能已经不仅第一次了,他刮人手脚的刀锋疾走龙蛇,手法和拔走雨中的轻功相当娴熟,然而我们的父亲,威震南北的劈挂王华镇南也是第一次求人,第一次有陌生男子牵着我的手打出了“赵华”合壁的‘剑兰’劈挂。r

古风凄凄,三天两夜他守在石室门外面,不知何惹来满树乌鸦。尽管面对我们病情逐渐恶化的父亲临终前……临终前,朦朦胧胧地追问起他的名字,他总是沉默面对。那将近降临死亡噩耗的清晨,树上一只八哥莫名其妙地飞落到他带伤的肩旁上,还故意激怒他道:“林妹妹,林妹妹没信找你啊?姑爷仔(孤儿仔)!姑爷仔(孤儿仔)!”r

“天气这么冷,你信不信我拔光你的毛‘打边炉’取暖?”r

小八哥恭点两下头,“姑爷仔(孤儿仔)!发烂渣!发烂渣!”不知何时,它从何地里叼来一支剑兰,胜雪的花与它乌亮的羽毛极不相称。“扑街仔送给你的,你老窦仲未死啊?”那人闻言大怒!一手随地拾起一块鹅卵石飕然袭向八哥身上,我看着那只专门恶意惹毛人的八哥挣扎拍动着翅膀被他按弄在地上,好不容易终才把那只八哥封绑住一张乌鸦嘴。r

“既然它这么讨人厌,那为何你还养着它呢?”r

“这只自来‘毛鸟’不是我养的。”r

“什么叫毛鸟?”r

“有毛病的鸟嘛!”我初次给他逗笑了,二人依然隔树相依,各怀心事。r

雨水、氧份。晨雾一朝清现,独照恨世苍。r

路知尽,但恨未见心不息。r

梦里,令我无法忘怀的血风幽谷,尸野遍境,往事何成过。是我此生见过两把最恐怖深寒的黑帮兵刃,交错刺插在有人来破坏黑市医生抢救我父亲的磊磊骸堆上面,彪悍凛然的两把鲸柄银枪刃端雕有一龙一虎,牵肠一段,挂头一个;中间,雁翎紫金柄上流淌着人血的戒刀夭去该尸半截,柄钳夺手一双。r

我问满身见血,却寡伤不哼的他,“刚才有人来了,救你的人…”他说着走近,不禁使我低下头来,原来他只是拨去我头上随风飘絮的花瓣,我还以为他……我不敢偷偷看他一眼,他带血的指尖很修长,一点儿都不像在江湖混的古惑仔,身上一件洗得熏旧发黄的名牌ARMANI与他年纪和身份绝不相符。r

他再次挪动起带血的臂弯,拨弄着我弟弟醒睡过去大汗淋漓的头发,他俩惨白伤俊的脸容总惹人牵挂,“振作,带大弟弟……”难得你曾拥有过一个家,对吗?我知道这话是他最后想对我说的,我没有哭出来,瀞漪的内心反而很清真舒然。归途路上,他释怀着一个敢爱敢恨的少女点滴惦记过的南城冷暖,他送了我一对永远洗不清油污的修车手袜,上面染满了我华家仇人(****)亲戚的内脏和血迹。r

曲词——r

木亭中,没有你,叹天下,多少殇。r

风雨中,婆娑泪,你看那江山。r

唱一曲,舞一曲,等来世轮回。r

鬓白霜,染红窗,莲花开千年。r

红线相牵连,怎作罢。r

你看那江南,葬几人。r

莲花只开这一宿,我却,看透生死别离。r

天与地,都相近,谁又知,情无止。r

细雨飘,人影销,烟雨又蒙蒙。r

你看水光,它已,写尽我一生。r

红豆生南国,是相思。r

春来发几枝,我不知。r

美人多娇,命却薄。r

不堪回首我魂也飘撩。r

春求醉,冬还醒,往事怎回眸。r

弦已断,魂已逝,暮然回首处。r

我一笑,看寂寥,红尘多飘渺。r

离尘去,独留莲,生死似一眼。r

那木亭在雨中,独自立。r

“争存着,生存着,不畏天地之悖(背),海鸟之惨。r

爱已回首,一生苦寒是枉然。r

只怜命薄的女子,借雨看着真情郎。”r

当年那一首闻者皆心碎,叹伤悲,自落泪的《殇情睡莲》二胡独奏。曲终人散,我怎会又醒记起年少时那段南城往事?我等了他十年,苦苦找了我弟弟十年,算罢。没什么可以叫一名女警放不下的,我刚从卫浴走出来,湿漉漉的手摸着佩枪前的证件,这也是我十年来的奋斗……r

来了香港第三天,我第一次有走出酒店逛逛的意欲。浴袍未解,刚煮好的咖啡蒸腾着浓烈清烟,我久久望着开扬窗外的雨景,就在一时思得入迷。房外门铃响动,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吞吞喉结问候道:“请问您就是台湾过来的华警官吗?”r

我向来穿浴袍出厅都有‘打底’,五尺八吋的他生得比我还矮,有点当即想扁爆他那副极之猥琐的金丝眼镜的冲动之余,却弄不明白他震颤的右手里为何会挽着一袋迪士尼工作制服。r

“对,我就是华青岚。”r

“幸会幸会,小姓魏,是沈先生派来的代表律师,请多多指教。”r

他吃面时候的声音,惹来四面八方的混混、食客和途人围着望。深饱、浅醉,他望着满桌一丝不剩的云吞面碗和啤酒瓶,想:如果我现在问老板再来三斤牛卜腩,两瓶白干他一定会误以为我是孬B。他妈的回不了头的人醉想吃……陆健控制不了这股半醉仅剩的欲望,脚步没晃,却不知路在何方。r

“由鸭寮街穿过后巷,会去到哪?我忘了……”归家不识途,游子坦荡荡。他睡在送他去元朗的的士路上,司机在半路中途叫醒了满身酒气的他,谁没想到他走进了加油站的便利店再喝再喝。r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时好如苦水;家园受灾,无颜面撑艇回泽国见一群爱戴他、任他划土建房的村民和小孩儿;他不知不觉地躺在石澳的浅滩上,一边悲忆着恩师老五如何训励他的以往,一边让流沙将他深醉、淹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