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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三十六宫秋夜长(下)


  走进雍华宫,便只见宫中灯火通明,袁成立和顾仙逸带着满宫的宫人一道跪在宫门口,说道:“恭喜娘娘晋位,娘娘万福金安。”

  苏沫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好,好,都起来吧,清岚,看赏,每个人赏三个月的份例。”

  众人听了纷纷谢恩,待此间事了,已经是深夜了,苏沫穿着寝衣,看着文华堂内精美的装饰,苏沫的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相反,她的脸上满是愁容,苏沫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横行无忌的惠婕妤了,之前她只是个婕妤,只要不犯大错,就连皇帝都不得不看太后的面子关照她几分,但现在她已经是一宫主位,此后太后可以给她的帮主已经不大了,想要再往上晋升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想到这里,苏沫不禁感慨,自己真真是和这皇宫深深的纠缠到一起去了,想自己前世本来只是后宫中的一个小小宫女,却阴差阳错之间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尚宫,如今重生了,为了复仇,也为了那个人的心愿,居然又一次进了这吃人的后宫,这一次还不是宫女,是皇帝的妃嫔,自己也再也当不了尚宫,只能去争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了。

  这样想着,苏沫眼前渐渐浮现了那个人的面孔,金黄色的龙床之上,一个面色憔悴,脸色腊黄的中年男人十分消瘦的躺在床上,却见他发如枯槁,脸上青筋迸出,一副命不久矣之态,虽然如此,却还依旧可以看出这男人年轻时是何等俊朗神秀。

  半晌,精致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身穿墨蓝色宫装的中年女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女子虽是中年,脸上却是连一丝皱纹都不见,若不是她目色沉寂,眼角又些细纹的鱼尾纹,怕是把她认作二八芳华的少女也是有的。

  许是因为听见了开门声,躺在床上的男人奋力的睁开了双眼,却见他双眼浑浊不堪,像是看不清事物一般,他努力朝向女子走来的方向,颤巍巍的说道:“咳咳。。咳,是,是苏尚宫吗?咳咳咳咳”男子说了几句话便咳嗽的厉害,好像这几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样。

  那中年女子听了说道:“回皇上的话,正是微臣。”然后走到皇帝身边,把手中的药碗放下,轻轻扶起皇上,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在苏尚宫把皇帝扶起来的时候,皇帝说道:“朕是不是不行了,咳咳咳咳”

  正在把皇帝扶起来的苏尚宫闻言手一顿,微不可查的抖了抖,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给皇帝掩被子,“皇上哪里话,皇上乃是真龙天子,万乘之尊,自然洪福齐天,福运绵长,如今不过是偶感风寒,须得细心调养才是,虽说好的慢些倒也无碍。”

  听到苏尚宫这样说话皇帝倒是笑了笑,“咳咳咳咳咳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笑的太过的缘故,刚刚制住的咳嗽又急了起来,咳的仿佛要将心肺都刻出来,苏尚宫连忙帮皇上拍拍背,拿起一旁的银盂送到皇帝面前,只见皇帝吐出一口浓痰,痰中一抹嫣红却是无比刺目,见此苏尚宫拿着银盂的手不由得一抖,差点没拿住。

  皇帝笑了笑说道:“你怕了,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尚宫也会怕啊,朕真是没想到啊。”

  苏尚宫却是收回手将银盂放好,将药碗拿起来,用汤匙拨了拨药,说道:“皇上说笑了,微臣不过小小尚宫,怎会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呢,刚刚不过手抖罢了,像微臣这样上了年纪的人都会如此,没什么可惊讶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淡定。

  皇帝也不在意,只是摇了摇头说:“你啊,还是老样子,永远都这么冷淡,说道年纪,朕记得朕还比你大几岁吧,是四岁还是五岁来这…”

  “三岁,皇上比微臣大三岁”皇帝还没有说完苏尚宫便打断皇上的话说道,然后举起手里的汤匙到皇帝嘴边“皇上喝药吧。”

  皇帝张嘴喝了一口黑黢黢的药,皱了皱眉,一脸的嫌弃,“这药可真苦啊,也不知这太医院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老是开些子苦药,也不知道弄得稍微好喝一点。”

  等皇帝把一碗药都喝完了苏尚宫把药碗放下,从腰间取出一个手帕给皇帝擦了擦嘴,“良药苦口方能治病,这好喝的怕不是良药而是毒药了,皇上喝了药就先歇歇吧,微臣先去把碗收了,晚些再来探望皇上。”

  说完苏尚宫也不理会皇上,起身就往门外走,“宫里出什么事了,你这么着急去处理?”苏尚宫闻言一顿,然后语气依旧淡然说道:“皇上多虑了,宫中并无什么事。”

  “你就不要骗朕了,朕知道,若不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你现在绝对不可能放朕一个人在寝殿之中,难不成你还放心让皇后她们来宫中陪着朕不成,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欺君可是重罪啊,身为尚宫你应该很清楚吧。”皇帝坐起身子,看着苏尚宫的背影说道。

  苏尚宫站在那里,想了很久,才慢慢开口说道:“是六殿下,六殿下为了皇位勾结千年奴婢世家意图谋反,微臣也是现在才知道奴婢世家的前身乃是前朝余孽,他们谋划千年就是为了复国,微臣执掌殇宫却不知道这种事情还望皇上降罪。”

  皇帝闻言顿时青筋迸出,面色潮红,却是一口鲜血喷出,嘴里怒斥道:“前朝?这个逆子,他这是要葬送大齐八百年来的江山啊。咳、咳咳咳、咳”

  转身看到这一幕的苏尚宫大惊手中药碗顿时掉落在地,连忙跑到皇帝身边,扶着皇帝焦急说道:“皇上,皇上你没事吧,皇上。”

  皇帝却是咳嗽不止,上气不接下气,死死的抓住苏尚宫的手喘息道:“苏墨,帮朕,帮朕守住大齐,朕知道你可以的,朕求你了,帮朕。”

  苏墨闻言一怔,猛的抬眼看向皇帝,却见垂垂老矣,嘴角带血,双目无神有泪,宛如枯骨的手抓着自己的袖子不停的摇晃,苏墨只觉得眼眶一热,便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半晌,苏墨才说道:“皇上,您的心里是否一直以来就只有江山社稷?”

  皇帝闻言一愣,没有说话,手却是无力的放开了苏墨的袖子,苏墨也没有指望皇帝回答,只是苦笑一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悲怆,“罢了罢了,是我多嘴了,好,我答应你,当日在储秀宫你问我,若是承你恩惠当以何为报,皇上,你还记得微臣是怎么回答的吗?”

  皇帝一愣,“朕当然知道,当日你说,承君之惠……”

  皇帝尚未说完,苏墨便自己说了“承君之惠,当生死相依,万死不辞悔矣,若有悔矣,此生当坠阴曹地府,受万世之苦。我说的可对?皇上,微臣此生之苦已经受够了,这永坠轮回微臣却是不想去了,我答应你便是,宫中还有事情要微臣处理,微臣先行告退了。”

  说完苏墨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宫殿,皇帝伸出手想拉住她,张了张嘴却又放弃了,苏墨刚刚走出紫宸苑,便听见金钟奏响,沉闷的钟声传来,苏墨立时顿住,一行清泪终是强忍不住,从她的脸颊两侧滑落开来。

  啪的一声,一滴泪水滴在苏沫的手背上把她惊醒,苏沫回过神来,发现脸上湿湿的不由一愣,然后苦笑道:“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提了位分本是好事,怎么还哭了呢,真是的。”

  苏沫苦笑这摇摇头,抬眼一看却是愣住了,原来她这一失神居然是一夜过去了,窗外此时居然已经是蒙蒙大亮的征兆了。

  就在苏沫愣神的当口,静玉走了进来,看着穿着寝衣坐在床上的苏沫却是一愣,诧异道:“娘娘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刚刚皇贵妃娘娘宫中侍女前来传讯,说皇贵妃今日要去紫薇苑给太后娘娘请安,就不用去承乾宫早会了,奴婢本来还想着通知娘娘让娘娘多睡会的呢,不成想娘娘都已经醒了。”

  见静玉进来苏沫连忙收敛心神,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有什么可诧异的,想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本宫知道了,这样吧,你前去告诉方贵姬和蓝贵人,说今日本宫身子偶有不适,就免了她们的请安了,让她们好生休息吧。”

  “娘娘身子不适,可需要奴婢前去找太医前来。”听苏沫说自己身子不适,静玉紧张道,苏沫摇了摇头说:“这倒是不必,我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乏了,休息片刻就好,倒是不用叫太医了。”

  静玉见苏沫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便点点头说道:“是,奴婢这就去告诉方贵姬和蓝贵人,娘娘就先好生休息吧,若是身子不适请及时告诉奴婢,奴婢即刻就去为娘娘请太医,若是宫中有什么事情奴婢也会及时通知娘娘的。”

  苏沫点了点头便挥手让静玉下去了,自己便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纷繁复杂的花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