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得大愿。精勤求索。恭慎保持。修习功德。满足五劫。”这当然也不是指某一个人,也是指人类的一个阶段,尤其是原始宗教时代大量的人投入修行、修炼。同时也包括各种原始禁忌、原始戒律、原始道德的社会化、普遍化,当然更包括人类的劳动创造, 也就是人类的一切文化活动, 即人类的“文化化”,都是希望扩展“明德”智慧。这个阶段,生命的趋利避害向“宇宙—生命”系统的“至善”的发展,已是自觉得多了,所以经文用了“精勤求索,恭慎保持”这类的词。人们都自觉不自觉在进行着趋向“至善”的追求,用儒家经典《大学》的话说就是:“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而那些修行人修炼人不过是更明确更自觉而已。佛经中大量赞颂过去苦修的人,如赞颂修苦行的人,说是将得到天人的称赞,并不是同意他们的修行方法。他们的修行绝大部分只能以失败告终,偶尔有个别成功者,成功的具体成果也是非常可怜的。例如一些祭司、巫师的某些功能,只能在有限范围有偶然作用。释迦牟尼在《楞严经》中总结了二十四位菩萨的修行,称他们为菩萨,是由于他们的追求成功与失败都融合进了“宇宙—生命”系统扩展“明德”的“矢量”中,但最后释迦还是都否定了他们, 认为他们都不能得“圆通”,也就是不能进入“明明德”。 把这一段经文与上引《佛说无量寿经》中所说“于彼二十一俱胝佛。功德庄严之事。明了通达。如一佛刹。”相对照就完全明白了。正是无始以来生命“止于至善”的无数失败与成功经验的积累才有“本愿”的出现,即“明明德”的发现。法藏, 正是生命界发展中各种“法”的“总和”,成佛为之“阿弥陀佛”, 意味着“宇宙—生命”系统的整体觉悟。阿弥陀佛也即“明德”。阿弥陀佛这个名号的出现,意味“宇宙—生命”系统已经进入了“明明德”的阶段,这以后的一切众生的智慧就都属于“明明德”的范畴,都是佛。所以这三千年人类社会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阿弥陀佛”意味着“宇宙—生命”系统的整体觉悟, 这就使得“阿弥陀佛”这个概念与儒家的“仁”、道家的“道”有了区别。阿弥陀佛中有了生命的自觉,不把生命体的精神活动排除出“本体”之外,更不把物质与精神及主观客观分家。这样的把握,才是真正的对“宇宙—生命”系统的完整的整体把握。阿弥陀过去的修行,是过去一切生命体“止于至善”行为的总和。这样,我们便发现在“宇宙—生命”系统中确有一种“愿力身”的存在,那就是宇宙般若的运动发展。首先是“本有”,如果“宇宙—生命”系统不本有“止于至善”的特点,不可能代代生命体把他延续下来。第二,代代生命体不停的趋利避害的追求,越来越强烈、普遍、自觉,正是这个因缘步步凝聚成熟的过程,这说明止于至善不是偶然的,而是一切生命体存在的动力。所有众生皆有佛性,不单指生命的宇宙性的“明明德”,生命是“宇宙—生命”系统总因缘的凝结,同时也是说止于至善是根本发展趋向。这就说明“愿力身”一直在“宇宙—生命”系统中起作用,所以叫“本愿”、“法身愿”。
如果仔细研究一下马克思主义,他坚持唯物主义,但绝不把人的活动当成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又正是承认人类是历史的主角。这一观点与佛家关于“阿弥陀佛”的内涵有极类似之处。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许多人片面地理解了这一观点,他们套用了“生产力”的发展是社会发展的唯一动力的观点,把广大的人民群众在历史上的作用仅仅理解为“劳动力”。他们理解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世界历史的主人”的含义时,由于只认为人民是主要的劳动者。劳动创造的物质财富丰富了,这才有精神财富的发展,而精神财富是被统治者垄断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分了家,这种非历史主义的观念,一切从“阶级”划线,割裂物质与精神的辩证关系,用佛家的观念叫做把二者“打成两截”,“知识”“精神”完全被排斥在历史动力之外。邓小平提出“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的观点纠正了这个偏向。人类历史是全体人类的“明德”、“明明德”的共同创造,而佛家的“本愿”也是全人类的共同的止于至善,所以可以称为“愿力身”。“劳动”作为一种行为,是以人的“需要”作为动力的。没有“需要”就产生不了动机,而人的“需要”从来都是文化的、历史的、智慧的,也即明德的,凝聚着人的历史的精神追求,永远没有抽象的“需要”。“社会心理学”关于“需要”的概念,必须导入历史主义的内容,才是人类真实的需要,才是人类的真实智慧。认真研究人类的“需要”,尤其是注意不抽空“需要”的历史内容,你便会发现止于至善的“愿力身”一直在其中起着作用,人类对自己的行为越自觉,止于至善“愿力身”的作用就越明显。
如果剔除掉佛经中由于历史文化的局限,在表述方法上与现代人的隔膜,佛学在很多地方,尤其是整体思路上,与马克思主义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上引《佛说无量寿经》所说阿弥陀佛成佛的过程,即我们所说的止于至善的“本愿”、“愿力身”产生的过程,剔除表述上的神话外衣,实际上是说的“宇宙—生命”系统中“生命体”、“明德”、“明明德”的整体的活动,更具体说主要是人类诞生发展创造文化的历史的整体的活动。马克思给这种活动起了一个独特的名字叫“实践”,也可以叫做“历史实践”。
如果说“佛”——“愿力身”——“本愿”的发现是佛学对人类文明的最大贡献的话,那么,“实践”——“历史实践”—— 千百万亿人历史文化活动的整体, 是人类文明的创造者,是马克思主义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马克思主义历史辩证法正是以此作为基础的。
(请注意,在我国学术界有一种对“实践”的错解, 即把“实践”理解为“实际”,“现实”,这很可能把马克思主义庸俗为“实用主义”,这是应必须密切加以“警惕”的理论偏向,这里错一步,就可能曲解马克思主义、错解马克思主义。)
“愿力身”、“本愿”、“佛”产生于“历史实践”, 存在于“明明德”的“历史实践”之中; 产生于“宇宙—生命”系统尤其是人类的“明明德”的 “历史实践”之中,存在于“宇宙—生命”系统尤其是人类的“明明德”、“历史实践”之中。人类都是报身佛、化身佛,这里不给宗教神秘留下任何位置。
“本愿”、“愿力身”、“佛”在“明明德”的“历史实践”中,个体与群体、精神与物质、知识与劳动、历史文化与现实文明,是一个辩证统一的历史过程的整体。
《佛说无量寿经》中说:
“世间自在王佛知其高明。志愿深广。即为宣说二百一十亿诸佛刹土功德严净。广大圆满之相。”实质上是人类文化“明明德”的承续现象,可以理解为个人对个人的传授,也可以说是人类文化的代代相传。这种代代传习的现象,绝不止是知识道理的传习,同时包括代代人“愿力”的传习,“明明德”的传习,及“明德”的扩展,或者说,任何人类文化的传习都包含着止于至善扩展明德的美好愿望,代代创造更美好文明的法身本有愿望的传习。
“应其心愿。悉现与之。”后世人接受前世人的明德、文明,其心愿也是与前世人相类似的,这也就是说止于至善的扩展明德的愿望对于人类是概莫能外的,几乎是一种“本能”。在代代传习的过程中,美好的愿望总是与美好的明德同在的,互相补充、促进的。这种美好的形象是前世文明成果之象,在前世文明成果之象的导引下,后世人对止于至善的更美好前景的进一步追求,这就是人类及一切生命的“需要”来源。
关于“需要”的学说,数美国人马斯洛的“金字塔”说最为精致,但他忽略了“需要”永远是、具体的、历史的、承续的,抽空了历史的具体内容的“需要”,只不过是一种概念游戏。这是佛学乃至马克思主义极力反对的治学方法。
“经千亿岁”,正说明了这个历史过程的漫长,从洪荒初开到人类形成, 人类文明的进步,均以“千亿岁”概说之。
“法藏闻佛所说。皆悉睹见。 起发无上殊胜之愿。”这是说“宇宙—生命”系统中,生命体、尤其是人类“需要”的总和即“明明德”的需要。对于每一个个体,尤其是人,在产生“需要”的过程中,都有一个“观察”、“思考”、“综合”、“概括”的过程,经文说:“于彼天人善恶。国土粗妙。思维究竟。便一其心。”由此确立明明德即成佛的“需要”,“选择所欲,结得大愿”。
这个过程完成之后,便是“精勤求索。恭慎保持。修习功德。”正是毛泽东所说的“再实践”过程,这个“再实践”是个体人的,也是人类文明进化总体的,都是这样一个规律。
“满足五劫”。“五”是“过半”的约数, 也可以暗指量变的积累后引起的质变,是关节点的飞跃。积累的过程完成了,人类文明进入一个新阶段。
“于彼二十一俱胝佛土。功德庄严之事。明了通达。如一佛刹。”
以印度古文化说,“七”是一个“极数”,类似中国文化的“九”。“二十一”,即“极数”的三倍,喻极多极多,俗语“很多很多”之意,“无数”之意。“俱胝”量词,梵语,十万为一“洛叉”,一百洛叉为一“俱胝”,俱胝应是“亿”的单位量词。二十一俱胝佛土,可言无量众生心,亦可言无量众生世界。佛学中,精神物质不分,内外不分,主客不分,而众生皆有佛性,佛入一切众生心,所以一切众生心皆可谓佛刹土,一切众生世界皆可谓佛刹土。不少人把佛学中这种提法,说成是在我们世界之外,还有多少类似外星人世界的佛世界,完全是妄说,是以当代人的文化观念硬套佛学观念。“功德庄严之事”即我们今日所说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总和。如果不相信我们的这一解释,可具体参阅四十八大愿的具体内容,完全指的是世间人生活的升华,如果再结合“世间自在王如来”、“世饶王”、“阿弥陀”这些名号,足以证明,经文根本不是指的“世外”的事。释迦在他的“十四不正问”中,断然拒绝回答一切虚无缥缈的世外之事,连“人死后是何?”的问题都拒绝回答, 可见佛经中所言的一切现象, 一切内容,必须遵释迦本人立下的原则作“世间”、“世俗”的解释。
“如一佛刹土。”这是肯定了人的思维功能即“明德”在社会进步中的作用。人的思维可以对大量的世间现象概括提炼“熔炼”在一个大脑中。长期以来,由于对禅宗的捧喝,“不立文字”等公案的片面理解,许多人认为克服“妄念”,就是不用思维或干脆停止思维。许多解释佛经的人,对人类的思维,视之为洪水猛兽,似乎通过修炼,四禅八定之类,人类可以寻找到另外的一种我们现有的思维方式无法理解的“神”的思维方式。当代一些哲学家、心理学家则把巫术的降神术之类的东西,认为就是佛家要求的思维, 日本的铃木大拙就是一个典型。 这完全是对佛学的一种误解。《金刚经》在这方面说得非常清楚,对于稍有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常识的人,对《金刚经》的思路,应是很容易理解的,就是整体的宏观辩证的把握方式。如果说和普通人的思维有什么不同,只有局于“四相”还是舍弃“四相”的区别。这一点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今后还要详讲,这里只是提醒大家,我们这些世间自在王如来的弟子,不可能脱离了世间,脱离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引导人们进入一种谁也搞不清的“神”的思维方式,是对佛学的肆意曲解,故弄玄虚。
上引阿弥陀佛成佛过程,就是舍弃“四相”的束缚,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宏观地整体地把握人类文明的进步史,即毛泽东说的“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不仅是个体生命(人)的认识过程是如此,人类整体的过程也是如此。佛学在这里还有更深一层的看法:这一切也是“宇宙—生命”系统因缘成熟,“本愿”要具体显现的一段因缘。阿弥陀佛成佛在“宇宙—生命”系统中是早就定了的事,只不过是到了这一阶段,因缘熟了,显化了。过去不是没有,而是因缘不熟,未有显化的条件和可能,这就避免了寻找“无中生有”的第一推动力的尴尬。
这就是《金刚经》反复说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心”就是“宇宙—生命”系统因缘成熟——就眼前一段说就是人类文明的具体的历史进步导致这个“心”生成——“灭度”一切众生,“我”“皆令入无余涅而灭度者”。这个“我”就是第二品中的“善护念”众生的“如来”,而不是南先生所说的个体生命自己,应是“宇宙—生命”系统本身。
这样,“愿力身”、“本愿”、“佛”就不是纯精神的东西,但他肯定在“宇宙—生命”系统的演化中起“矢量”的作用,入一切众生心,而导引一切众生心,在一切因缘聚合的佛世界中成佛。反过来说,现在我们见到的全是佛。如果终点就是起点,这个世间的一切一切都是诸佛的游戏。
这里只有一个关节点,就是现有众生一旦肉身因缘完成,幻相因缘完成,就要回到“愿力大海”而“灭”,事实上也就是“度”。再一次因缘成熟聚合为生命体——即化身佛,不管到了世间以什么象(相)出现,都是普度众生,一旦与其有缘必定成佛。“缘分”好似水面的环,层层扩大。缘分好似盐,倒入池中,任何一个水分子都会染上盐的因缘,从而成佛。当这一轮生命体的因缘散了,便又回到“愿力大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度尽一切众生,而实无众生被度。这不过是“宇宙—生命”系统中“本愿”的因缘熟了,必波及整体而概莫能外。在这里,请大家回头读一读我们前引的《大方广佛华严经》中的那段经文,看我们讲的对不对。
“本愿”的具体内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本愿”表现在释迦那里,是四十八大愿的内容。当四十八大愿的内容成熟为现实之后,“本愿”还会有进一步的升华。不过,对于今天的人类和众生来说,四十八大愿的全部内容可以实现就已经非常值得庆幸了。
我们只有感谢“宇宙—生命”系统的“仁”、“慈悲”、“慈爱”之无量恩德。
南无阿弥陀佛!
这已经不再是一句宗教化的谶语了。
“本愿”、“愿力身”、“佛”不再是宗教的,也不再是精神的,而是“宇宙—生命”系统本体本有的,同时也是一切生命体在生命的“明明德”活动的“需要”中普遍存在的。只是不能具体说他是什么,“说似一物皆不中”,但他绝对是“在”。打破了机械唯物主义的眼障,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辩证法,“本愿”、“愿力身”、“佛”就应是不以人们自己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客观”这个词在这里运用,就不是机械唯物主义者理解的那种纯物质世界的规律了,而是“明德”到“明明德”的规律。“人向自然生成,自然向人生成”,这是一个不分割的整体。人类“止于至善”的明明德“需要”的普遍性,就是“宇宙—生命”系统发展的“矢量”。“本愿”出现之时,正标志着人类从一般地扩展“明德”发展飞跃到了“明明德”。在“明明德”之后,并不意味人类的一切活动停止了,宇宙进化停止了,而是“明德”在更高级层的跃进,今日世界的科技进步,乃至全部文化的进步就是一个明证。说到这里,我们便知道了,拘泥于宗教行为的佛学,拘泥于四禅八定修行行为的佛学,与真正的佛学到底有多么大的距离。
其实,不仅佛学是如此, 整个东方文化的发展都是走了一个大大的“之”字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走了这样一个“之”字路,真是直线发展的所谓“进步”,我们至今怕更难理解东方文化的真谛。
如果不是宋以后中国的衰败,如果不是清中叶以后民族命运的大滑坡,如果不是一次次在外国人面前丧权辱国,如果不是这些曲折,外国的先进科学、先进思想不可能如此凌厉地在全中国普及。没有这些新的东西打开我们的头脑,我们真无法全面了解东方文化的真谛。须知,历史在“东方文化”上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神学的外衣,剥去这个外衣太难太难了。
所以我们也不责怪任何人,只是感谢历史,感谢“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