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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唆使赵海行贿、王然受贿的计谋成功后,韩国新、胡为先、卢大锡三人暗中十分高兴。周末,他们又来到卢大锡家,共同商量实施下一步行动,选定一两个人,作为韩国新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靶子。在这方面胡为先很有见地,他说:“整人也要会整,绝不能乱整,必须要选好我们能整的、敢整的,并能把他整倒的人。这样的人不一定非要是有错误的,而是要符合我们整他的条件的人。他既没有扛硬的后台,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网,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整倒,而又不影响我们正常的工作和生活。”韩国新说:“这样的干部不好找呀!”胡为先说:“这种人肯定有,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三人都在脑子里搜刮昆仑市党政机关副科以上的干部。突然,卢大锡想起了一个人,兴奋地说:“哎,胡主任,这个人就在你身边,经贸委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吗?就看你能不能舍得。”胡为先说:“你指的是老李,李昌庆?”“是呀,我觉得他最合适,这个人性格太直,是个典型的陕西愣娃,从不走后门,拉关系,也不溜须拍马,在昆仑呆的时间不长,又没有复杂的社会背景,收拾他不会有啥问题,只怕找不到合适的把柄。”胡为先想试探韩国新的口气,就说:“听说他是王书记提起来的,收拾他会不会引起王书记的误会?”韩国新说:“王书记提他,完全出于公心,是看上他那点小本事了。其实他并不能算是他的人,王书记在昆仑是有走心无守心的人,况且他从不拉帮结派,给自己笼络人。如果能找到收拾他的借口,有啥不敢整他的?”胡为先说:“韩老哥说的对,关键是有没有理由,有了正当理由,把他整倒,即使王书记知道,也已经生米做成熟饭。再说,王然书记恐怕到时候也自身难保,你们说对不对?”三人会意地笑了,笑完又陷入沉思,都开始为经贸委副主任李昌庆寻找把柄。想了一会儿,韩国新眼睛一亮,他像想起了什么,悄悄地在胡为先耳边说:“我不是在他手里拿过一百克砂金吗,又没有办理任何手续,而且只有你我他三人知道,何不就此给他坐个罪名,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胡为先一听,拍手称快,说:“好、好,是个绝招!”他又简单地给卢大锡讲了一下,三人都说是条妙计。

  这天,李昌庆正在办公室忙着处理手中的繁琐事务,纪检委吴书记突然来电话叫他去一趟。他来到纪检委书记办公室,问是啥事。吴书记手里拿着一封信,请他坐下,说:“李主任,你看,我们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是检举你的,想请你来证实有没有这回事。其中的证据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将以事实为根据,不会随便诬陷哪一个人。”李昌庆一时想不起自己有过什么错误能值得别人揭发。他是第一次来纪检机关,看见吴书记对面还有人专门作记录的,心里有些慌张,嘴上结结巴巴地问:“信里怎么说?他们是啥意思?”吴书记严肃地问:“你们经贸委下属一个金矿,有没有?”“有。”“金矿曾经交给你一百克砂金让你保管,对不对?”“对,有这回事。”“那么,现在这一百克砂金在不在你跟前保管?”他一听是问这件事,便放心了,脸上露出轻松的微笑,从容回答:“现在不在我跟前。”“哪去了呢?”他犹豫一会儿说:“吴书记,要问这件事,你听我给你解释。去年,经胡主任同意,让我把一百克金子交给韩市长,听他说是好像要给某个领导送去做金碗。给金子的事我和韩市长、胡主任三个在一起,这事没问题,你可以找他们去落实。”吴书记说:“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可见这匿名信是诬告你。”停一会儿,他又说,“李主任,你先回去,我们再证实一下,如果有啥事,我再找你联系。”

  吴书记并不知道这一百克金子的来龙去脉,便私下悄悄地问胡为先,是否了解情况。胡为先一听,大为恼火,问他:“吴书记,老李真的把一百克金子弄丢啦?”他说:“匿名信上是这么说的,李昌庆自已也承认没有了,他说是经你同意后,送给了韩市长。”“这样的人还能在我手下干活儿?你诬谄我也就罢了,还敢往市长头上栽赃?这事要是让韩市长知道,我看他老李吃不了要兜着走。”吴书记马上说:“胡主任,先不要让韩市长知道这件事,等我们再查一查,看究竟是啥问题,然后再告诉他。”“吴书记,韩市长的脾气你是了解的,这金子如果说他本人拿了倒好说,如果他没有拿,恐怕不光是他李昌庆倒霉,连咱们两个也牵扯进去。所以,我必须亲自向韩市长解释,我可是从来没听说过韩市长从经贸委拿过金子!”“你如果去,我也必须去,要不然市长以为我在背后整他的黑材料呢!”

  他们来到市长办公室,韩国新见吴、胡二人进来,直接问:“二位有啥事情?”吴书记先把如何收到匿名信、找李昌庆谈话、私下同胡为先碰头等详细经过给市长汇报一遍。韩国新一听,黑脸马上就拉得更长了,气狠狠地说:“哼,这个愣娃真是胆大妄为,我不收拾你就罢了,你竟敢往我的头上泼脏水!现在,我看我不整治一下你姓李的是不行啦。”吴、胡二人来本就是市长卵翼下的人,很会看他的眼色行事,见市长根本不认这个账,忙劝说道:“韩市长,请你息怒,李昌庆敢在你的头上拉屎撤尿,我们自然会有办法收拾他。”韩国新说:“吴书记,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有人敢诬陷我!这次既然碰上了,我看就得弄个水落石出。你们纪检委办案是要依靠证据的,他姓李的有没有凭证!拿什么来证明我要过他的金子?今天,你在这里,我和胡主任都写个证明,书面证实我们两个与此事无关,看他李昌庆怎么说?”吴书记点头说:“行,行,有你们的证明材料,就好办多了,老李他想抵赖也抵不过去。”胡为先首先在一张公文纸上写到:

  市纪检委:

  关于李昌庆同志保管的一百克黄金丢失一事,本人从未同意过送给某个人,更没批准由他私自处理或变卖。如黄金确已丢失,一切责任由其自负。

  特此证明。

  市经贸委胡为先

  ×年×月×日

  韩国新同时也写好了证明:

  市纪检委:

  关于李昌庆同志丢失一百克黄金一事,与本人毫无关系,本人也从未接受过他人给的黄金之类的财物。如果确有丢失黄金现象,建议将此事追查到底,不管涉及到什么人,都应认真调查,严厉处罚。

  特此证明。

  市政府韩国新

  ×年×月×日

  过了一天,李昌庆又被叫到纪检委办公室。这次吴书记不在场,而是由两个办案人员来讯问他,一个向他发问,一个作笔录。他们问明他的年龄、职务、工作单位等基本情况,又把一百克黄金的事重新问了一遍。他仍然像前一次那样如实地把事情复述一遍。记录的人问他:“你怎么不说实话?”他说:“哎,我说的都是实话!”这时,问话的人把韩国新和胡为先写的书面证明拿给他看。他一看完,早已气得浑身发抖,愣娃的脾气又上来了。他手里拿着这两张纸,冲出办公室,要去找韩、胡二人当面对质。讯问他的两个干部紧跟在后面,要回他手上的证明材料。回到经贸委办公室,他一把揪住胡为先的衣领,问他:“那一百克金子是不是你同意给韩国新的?”胡为先说:“没有呀!”“我给他的时候,你在不在场?”“不在。”“你真的不说实话?”“你看你这个人,现在是法制社会,我同意的,有没有签字?市长拿走的,有没有条子?无论如何,你得有个证据呀?”李昌庆一听,怒不可遏,照胡为先的脸上打了两个嘴巴。办公室的其他工作人员见两个主任打起架来了,赶快上去把他们拉开。李昌庆气得脸色铁青,骂道:“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胡为先嘴角流着血,也骂道:“你这个陕西二球!陕西愣娃!”

  李昌庆怒气难消,冲下楼找韩国新去了。来到市长办公室,他直接站到韩国新办公桌前,大声问:“韩市长,我有重要的话要问你!”坐在市长办公室等待汇报工作的其他人,见李昌庆来势凶猛,都悄悄走出去了。韩国新问:“老李有啥事,慢慢说嘛!不要生气,好不好?”李昌庆问:“韩市长,去年你从我手上拿走一百克砂金,有没有这事?”“哎呀,去年的事我早忘记啦!好像……,哎呀,真的,拿没有拿,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请你好好想一想,当时胡为先也在场,就我们三个人,当时我让你打个条子,你说回头让他想办法处理,他就答应了。我也相信你们,就再没有提这件事。”“胡为先怎么说?”“他现在不承认,你说缺德不缺德?”“老李,在事情还没有弄清之前,先不要骂人嘛,究竟谁缺德,现在还不好说。”他见市长和胡为先是一个口气讲话,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就严厉地问他:“那你说,你从我手中拿走的东西,你自己承认不承认?”“我刚说啦,让我好好回忆一下,我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这些小事哪能一下子就想起来呢?”“韩市长,你不要昧着良心说话,这件事你应该记得很清楚的,你当时说要送给某个领导还是一家酒店,对不对?”韩国新本来就是不承认的意思,只是婉转地说自己忘记了,李昌庆却一直追问他。他这时也失去了耐心,直截了当地说:“应该记住是应该记住,可我就是忘啦。我也可以说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的什么砂金、土金。你自己先说,有没有证据?”李昌庆抱着的这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没有想到胡为先赖账了,他是个小小的主任,而这位堂堂的市长竟也当着他的面睁眼说瞎话,死不认账,这使他感到震惊和愤怒。他彻底失望了,怒视着眼前的市长,骂了一句:“流氓,十足的政治流氓!”韩国新冷笑一声,说:“谁是流氓还不知道呢,流氓是要受到惩罚的。”

  李昌庆从韩国新的办公室出来,没有回单位,而是径直回到家里。他的头脑一片空白,躺在床上,又回想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并从头到尾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他没有犯什么错误,是韩、胡二人有意诬陷他。他已经意识到贪污一百克黄金的下场是什么。他是共产党员,而且是“文革”中被开除党籍后,第二次加入党组织的,他不想再次被开除党籍,而要为第三次入党重新努力。“文革”时期,纯粹是因为政治原因导致他成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理当要受批判,而这一次完全是被经济问题裹进去了,弄不好,会成为他终身洗不清的污点。“文革”是一段不正常的社会历史,受冤枉的人太多了。现在进入改革开放阶段,社会风气被彻底扭转过来,应该说人们的思想更加解放,人们的言论更自由,整个社会环境也越来越宽松。可是,自己为什么刚从挨整被斗中解脱出来,现在又面临党纪政纪处分?他想到这儿,认为自己虽然聪明博学,但一生的命运太苦,倒霉的事尽让他遇上了,不由得眼泪夺眶而出。

  老伴乐珠见他提前下班回来,就觉得有些反常。当看到他闷闷不乐地躺在卧室里时,给他送茶他不喝,送吃的他不吃,知道他又遇到特别不顺心的事了。每当这种时候,她问他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把自己难过的心事吐露给她。乐珠已经习惯他这种只把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的做法。

  不久,市纪检委处理李昌庆的决定通知下来了。他被开除党籍,退赔九千元人民币,调离经贸委,到市支援石油办公室任副主任。这个单位也许是全市最清闲的部门,有人称它为“养老院”,也有人叫它“自由办”,因为这个单位一年干不上一两件工作,办公室和干部们都闲得无聊,几个人整天在一起不是打扑克,就是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