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新被任命为昆仑市长的通知很快下来,昆仑市的人们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这天,卢大锡把韩国新、胡为先请到自己的小洋楼打扑克。他们用一付扑克,将其中的一个尖(A)、两个王和三个2挑出来,玩一种叫“关牌”的游戏,这种游戏也叫“跑得快”。三个人谁先将牌出完,就算谁胜,否则,留在手中的牌越多就是输得最厉害。卢大锡给韩、胡两人每人发一沓钞票,他们商量好,在手中每留一张牌输十块,关一次“黑关”要加一倍,即一张牌没有发出时,一次输三百二十块。三人在人民币的刺激下,十分起劲儿地打“关牌”。韩、胡二人在昆仑市当的官不大也不算小,都算是有头面的人物,却与普通干部毫无两样,见到放在眼前的一沓沓人民币,如苍蝇见血似的,恨不得一口全吞进自己的肚子里。主人很识相,有意想把这些钞票送给他们,因而能输则输,能赢时也见机寻输。不到三个小时,卢大锡手中的五千元就被韩、胡二人瓜分进自己的口袋里了。韩国新说:“老卢,我把五千块本钱还给你,我们继续来?”卢大锡说:“哎,韩市长,不用还,留下,等下次再打牌时我就不准备本钱了,对吧,胡主任?”胡为先说:“这样也好,省得下次再让你出本钱。”韩国新坚持说:“不行,不行,这样不好,玩是玩,咋能让老卢太破费了?”卢大锡说:“韩市长,别这么小家子气,咱们三个谁跟谁?你韩市长昨天是副的,我们是好朋友,今天你成了正的,我们照样是哥儿们,以后你当上了市委书记,难道会说不认识我们这些兄弟了?”韩国新笑着说:“你这是说哪里话?常言道,人生难得一知己,而知己中又难得的是长久。咱们又不是才认识几天的新朋友,而是经过多少年考验出来的老朋友了,谁不相信谁?”“就是,这点钱算什么?不管怎么说,我总比你们两个拿死工资的日子要好过一些嘛!”胡为先也趁机说:“韩市长,不要冷却了卢总的一片心意。”说着就把桌前一堆钞票整理起来,装进口袋里,卢大锡也把韩国新赢的钱给他装上。然后说:“收拾掉,我们吃饭吧,二位的肚子可能都已经饿空了。”等他把桌子的东西收拾完,他老婆乔梦也开始上菜了。不一会儿,凉菜、热菜就摆满了一桌子。韩国新说:“咱们三个人吃这一桌子菜是不是太浪费?不如再叫几个人来一块儿吃?”卢大锡一听,以为市长想请其他朋友来,就说:“可以,可以,韩市长,把你要叫的朋友请来。”韩国新说:“哎,我没有要请的人,再说,这种场合也不宜把范围扩得太大。你何不把你手下的那些人叫来,他们也为你出力不少,叫来一块儿热闹热闹,也显得你这个总经理关心部下,重视人才,懂得管理嘛。”“好,好!韩市长想得真周到,我马上叫。”他正想在手下面前显示自己与市长不同一般的关系,就很快叫几个小包工头进来陪市长喝酒。其中就有一个包工头是韩国新认识的,名字叫赵海。昆仑人喝酒都喜欢用大杯子,一杯可盛一两酒,表现出新疆人的豪爽与大气。赵海自告奋勇当酒司令,因为他对上下人都很熟悉,当酒司令能起到承上启下的纽带作用。赵海给在座的人都把酒斟满,两瓶子伊犁老窖就完了。几个陪酒的小包工头轮番给坐在上首的韩、胡、卢敬酒,他们都是先干为敬,一口一杯,而上首的三个人却是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一口,又放下酒杯。如此三番五次,他们才喝完一杯,而包工头们已经七八两下肚了。韩国新酒量很大,且轻易不醉,尤其是在和普通百姓喝酒时,最爱劝他们多喝,而自己尽量少喝,直到他们一个个都醉倒,他才高兴。他说,这叫作醒眼看醉人。
酒一喝多,他们都知道韩市长喜欢搳拳行令,就吵着要跟他切磋拳艺。韩国新欣然同意,并主动提出从他自己开始打“通关”,先和大家每人划一次,三拳两胜喝一杯酒。一关下来,他没喝一杯酒,称为“红关”,“红关”不能过,他又得打关。他一连打了三个“红关”,自己没有喝,却让在座的每人喝了三杯。按规定,他还应该再打“通关”,这时有一包工头不服气,说:“韩市长搳拳不规矩,等拳!”韩国新说:“我没有等拳,只是比你们慢了0?01秒,而0?01秒是用肉眼看不清的,这不能说是我等拳,对吧!”他的话让别人都没有啥说了。而这个包工头只是不愿意,说要和韩市长单独较量。两人单独搳了九拳三杯酒时,他自动退出,说韩市长是世界上搳拳最厉害的人,他永远搳不过。韩国新主动和他碰了一杯,两人的拳搳完,他的“通关”也算结束了。轮到他右手的卢大锡打“通关”时,包工头中有的醉卧沙发,有的坐着不言不语,还有的跑出去翻肠倒肚去了,唯有酒司令赵海看上去还算清醒一点儿。他见韩、胡、卢三人脸不变色,清醒如初,稳坐钓鱼台,就提出要和三个人碰杯。四人同饮一杯后,他醉眼朦胧地对三人说:“今天我才发现,你们当官的和有钱的都能喝酒。”说完,他把头枕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卢大锡叫来人把喝醉的人抬出去安排睡下,又和韩、胡二人重整杯盘,边饮边谈,恰像亲兄弟拉家常一样,低饮浅酌,推心置腹地说着悄悄话。三个人中,韩国新年龄稍长,胡为先居中,卢大锡最小,喝到这个程度,他们便开始称兄道弟了。卢大锡对韩国新说:“知道韩老哥这次转正了,我和乔梦都很高兴,因为你老哥上去了,我这个当兄弟的肯定也有好日子过,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拜托老哥呢!”胡为先说:“这还用说吗?韩老哥对朋友向来都是义气深重,他亏待过哪个朋友?全昆仑人都知道,只有朋友亏待过他,他从没有对不起任何朋友!”韩国新提议三人共同举杯,喝完酒,他说:“我们兄弟之间的事都是小事,问题是我能不能坐稳市长这把椅子,能坐多长时间,今后再往哪个位子上升,这才是大事,对不对?兄弟之间的这些小事,安排一两个人,包揽一点儿活儿,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就说你们两个吧,有什么私人的事,告诉我一声,那还不简单?所以说,只要我的位子坐长久了,兄弟之间办事还不是小菜一碟?你们说对不对?”两人点头回答:“韩兄言之有理!”胡为先说:“韩老哥凭你的才气和能力,当个市长绰绰有余。我看呀,市委书记的位子迟早也是你的。”韩国新说:“这恐怕还要等几年!”“不需要,我认为不需要等几年,可以很快做到,就看你会不会来事。”“怎么讲?有何妙计?”胡为先没有马上回答韩国新的问话,而是提议每人再干一杯,考虑片刻,才说:“人常说: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说的就是人在每个岗位上都能干出一番事业,但是就看你怎么干。各行有各行的干法,各行都自有其道。现在不是最讲究游戏规则吗?就是这个意思,你不知其道,不懂得这个规则,你就玩不转这个游戏。就拿当官作僚来说,也有它的游戏规则,谁不遵循这个规则,谁就玩不转政治这个游戏,那么谁也就升不上去。你们说呢?”二人回答:“高见高见!”然后韩国新又问他:“兄弟你精于此道,能否提一些合理化建议?”“当然可以啦!只要你老兄能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你吃喝玩乐样样顺心,既能升官发财,又能过上比皇帝还快乐的日子。”韩、卢二人同时说:“你说出个主意来?”于是,他给二人大讲一通为官之道。他说:“韩老哥,你的才学和能力自不用说,但你混到今天这个市长的位置上的确不容易。你是怎么上来的,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论资历,有比你深的,论文凭,有比你高的,论能力有比你强的,但他们就是没有你会来事,对不对?这就是说,你了解这个游戏,也知道如何去玩转它。现在这个社会,我们大家都有亲身体会,说是不让行贿受贿,不要跑官送官要官,但现实中,哪个官不是跑来的、送来的、要来的?你不跑不送不要,谁认识你是老几?哪有人白送你一个官当?所以说呀,为了你当好这个市长,为了以后的高升,咱们兄弟们还得想一些办法,正道要走,歪门邪道也要走,双管齐下,保你稳步高升。”韩、卢二人连声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他继续说:“你上任后需要着手做的三件大事:第一,开始真正结识一位上级的头儿,特别是能在常委会上替你说话的领导,给你作后盾。第二,准备好和王然书记摊牌。王书记虽然给你帮忙不少,替你说了许多好话,但从现在起,你只能和他面和心不和,而且要想办法给他整出一些问题来。等到你们二人一旦矛盾激发,如果上面没有替你说话,组织上会认为你这个市长不配合市委书记的工作,你就会倒霉;有人敢替你说话,会认为你敢于揭发、工作大胆、魄力不凡。你会因此取而代之,升为书记。第三,拿出市长的派头,给下级部门的负责人一个下马威,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收拾几个小科级干部,起到震慑作用。以后工作起来顺心得多,没有人敢不听你的话。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卢大锡没说话。韩国新想了一会儿,说:“这第一件事好办,因为我已经打好基础,只是今后经常加深感情的问题。第三件事也不难办,随便挑几个不要紧的人整他一下,也没有多大的关系。而第二件事好像不太好操作,怎么办?”胡为先说:“其实,第二件事操作起来也容易,并不难办。只要你把王然看作是自己的仇人,表面上应付他,听从他的安排,而在背后狠捣鬼他几次,还怕他不名声扫地?”卢大锡插话说:“韩老哥,胡哥说的对,这些事情上面兄弟我说不定能给你帮上忙。有些场合你们不好出面,我就方便多了。”韩国新点点头说:“有道理。”胡为先继续说:“要捣鬼王然,上面必须要有人。再说,现在的领导,哪个屁股下面没有一堆屎?只要捅破它准会露出一大堆问题的,上级部门再一插手,还怕没有问题落在他身上?即使没有问题,经这么一折腾,也够扫他的威信了,让他没有面子再在昆仑呆下去。况且,哪个人也不可能没有一点问题,常言说得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人边饮酒边商量,直到夜深人静,一醉方休。
按照他们预定的计划,卢大锡把隶属市建筑公司下的包工头赵海叫来,对他说:“小赵,今年的生意好不好?”赵海说:“托卢总的福还算可以,干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工程,多少挣了一些儿。现在我担心的就是明年的活儿还没有找到,正想请卢总帮忙呢。”“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今天叫你来正是为这件事。”“这么说,卢总有好消息告诉我?”“算是吧。小赵,你看这几年,你我虽名誉上是上下级关系,但你的建筑队在性质上属私人公司,只不过挂靠在我的企业里。不过,我觉得我们能像兄弟一样,相处得也不错,你认为呢?”“就是,我也觉得咱们是像亲兄弟一样的关系。”“有些事呢,你这样的小建筑队还好办一些,如跑跑关系,走动走动,所以找活儿也比我们容易得多。我作为你的上级,又作为朋友,我诚心希望你能发大财。”“卢总,这些事我心里都明白,感谢你一直对我的支持。不管你对我赵海帮助多少,我都会永远记住的。”但赵海心里却在纳闷儿:这个姓卢的以往见我包上一个工程,心里不平衡,经常找茬想收拾我。今天他为啥把我叫来,称兄道弟,怪热情的?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卢大锡对他关心的理由。又听他说:“小赵,咱们兄弟之间,就不必绕那么多弯儿了。我就对你直来直去,实话实说吧!”赵海说:“卢总,你讲吧!”“你看,市上已经决定啦,明年全市光牧民搬迁、普九教育两项工程预计投资上千万元。现在正是冬闲时期,是做工作的最好机会,你就不想从中拿上一二百万的活儿干干?”“当然想干呀!但走哪一条路子,我却不知道。”“这还不是市委书记和市长的一句话,这些工程都是些零星小工程,建的都是平房,分散在各乡村、各个学校,又不需要搞招标,全凭你和领导的关系。”“那卢总说我该怎么办?”卢大锡想了一会儿,说:“要想拿到上百万元的工程,你起码也得拿出个十万八万的,拉拉关系,你说对不对?”赵海说:“这个我明白,但找谁最合适呢?”“韩市长这个人我了解,他从不收别人送的礼物。再说,如果走他这条路子的话,也不用你去送东西,我直接给他讲一声就行啦。所以,你还是找王书记去说说,只要他点头,还有啥事办不成?”“行,卢总,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指点,我会照你说的去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