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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久,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王澍校长首先被红卫兵揪出来,给他捏造的罪名是“吴旗最大的反动学术权威”,“里通外国的特务”。他的那些“资产阶级”书籍全部被没收焚毁,他们连他的收音机也没收走,理由是他把收音机改成电台与台湾的特务亲戚通话,搞秘密联系。红卫兵们天天开批斗会批斗王澍,要求他交待罪行,追问他与台湾特务联络过几次,联络的内容是什么。当然,他每次的回答都是“无可奉告”。但是,红卫兵不放过他,他们强迫他交待问题。

  周里这时从校团委普通干部摇身一变成了红卫兵的头头,并很快兼任校团委书记。

  这一天,造反派们又开批判大会,召集全校的老师都揭发王澍的问题,批判他的罪行。周里带领一群红卫兵小将把持着批判会,他点名叫各教研组组长发言。几个组长站起来不痛不痒地揭发批判了一阵子。轮到李昌庆发言时,他说:“小将们,我坚决拥护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但是,我要声明的一点是,我们中学是全县最高学府,是教育和培养人才的地方,王澍同志是我们的校长,也是我县的教育专家,大家怎么能批判他呢?”周里马上指向他说:“李昌庆,王澍是资产阶级专家,是特务,你替他说话,你们就是串通一气的。”李昌庆问:“你们说他是特务有证据吗?”“有!”“什么证据?”“他的收音机是直接证据,还有他台湾的特务爹娘、特务弟妹。”周里这时已经迫不急待,要把李昌庆也揪出来,也要将他打成反革命。他对手下的红卫兵说:“小将们,李昌庆和王澍狠狈为奸,是一丘之貉,我们要对他们实行无阶级专政,革他们的命!”红卫兵一边大喊“打倒王澍!打倒李昌庆!”一边上去把李昌庆揪出来,让他和王澍一同站在前台,接受批斗。

  周里带头发言,他说:“李昌庆,你是典型的资产阶级学术代表,是个大文痞。我听过你讲的课,给学生尽灌输一些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思想,毒害我们无产阶级接班人!”说完,他转身对红卫兵说:“小将们,你们听听李昌庆给我们的接班人都讲些什么!他说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就是好字,还说这个字是孔老二造出来的。他竟然说酒是杜康听了玉皇大帝的话以后,在第九天酉时给水里加了三滴人的血创造的。大家听听,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吗?我发现这个资产阶级文痞在课堂上胡编乱造、咬文嚼字,讲的全是腐朽的垃圾,严重毒害了广大的青少年。大家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上帝,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他竟然相信玉皇大帝?更反动的是,他把汉语称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之一,你们说是不是最伟大的语言之一?”大家都回答:“是!”他马上制止说:“不对,汉语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之一,而是最伟大的语言。你们还没有弄明白,李昌庆的言下之意是说,英美帝国主义的英语,苏修讲的俄语,法西斯讲的德语,也是最伟大的语言,这不是在颂扬帝国主义吗?大家要认清右派分子的险恶用心,揭穿他们的阴谋诡计。”周里发言结束,其他几个红卫兵也纷纷发言,批斗王澍和李昌庆。

  周里靠领导红卫兵造反,立下功劳,很快升为学校“革委会”主任,成了掌握学校最高权力的人。王澍、李昌庆等十几个骨干教师被戴上“右派”、“坏分子”的帽子,下放到农村进行劳动改造。

  李昌庆下放的地方正是妻子乐珠的娘家——大梁村。他被打成“右派”,没有工作,也没有了单位,妻子乐珠只好带上三个儿子李石、李玉、李岩,回到大梁村父母家住。

  “文化大革命”运动迅速蔓延到农村各地。大梁村开始给各家各户规定成分,乐家不可避免地被定为地主,村子里其他人家分别定为富农和贫下中农。李昌庆的岳父乐峰被定为地主成分,村里的大小批斗会离不开他们翁婿二人。

  一天,全队的社员都来到大梁村参加批斗大会,会议由大队支书和贫下中农管委会主任两人主持。李昌庆和乐峰是批判的主要对象,他们站在众社员前主席台下,各生产队的代表、团员代表和妇女代表等十几个人,轮流上台念他们事先写好的批判稿。最后由支书带头,几百个社员乱喊一阵子口号,大会就算结束了。

  晚上,在支书和管委会主任的组织下,继续召开小范围批斗会,批斗的对象还是李昌庆和乐峰。支书首先向李昌庆发问:“李昌庆,把你的罪行交待出来,让大家听听,好帮助你悔改。”他说:“我没有罪。”支书不解地问:“什么?你没有罪?你敢说你没有罪?”“我就是没有罪。”“没有罪,到我们大梁村干什么来啦?”“劳动改造。”“对!有罪才劳动改造,没有罪为什么要改造?”李昌庆不服支书的话,反问他:“支书,你不也经常劳动吗?难道劳动的人都有罪?”支书一听,恼羞成怒,大声说:“李昌庆,你这个坏分子敢跟我顶嘴?你是右派分子,这是县革委会定性了的,你敢抵赖说自己没有罪?”李昌庆不听他那一套,也大声说:“不管把我打成右派也好,左派也好,批也好斗也好,我的党员权利不能被剥夺,我有申诉的权利。”支书一听,脸上露出农民特有的那种狡猾的笑,说:“你哪里是个党员?党内哪能让你这种右派分子混进来?你早被开除出党啦!”李昌庆一听,愣了一下说:“胡说!凭什么开除我的党籍?”支书不和他理论这个,只是指着他,喊道:“李昌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站着,不许你乱说乱劝!”他不再说话。接着,“贫管会”主任开始指着乐峰,说:“老地主乐峰,好好交待你的旧社会剥削贫下中农的罪行,你吸了我们贫下中农的多少血汗?”乐峰昂起头,瞪大眼睛,骂道:“你们这些贫下中农穷小子,合作化时我把自家的牛、羊、骡、马都交给你们了,现在还批斗我干啥?”

  原来,乐峰气不过的就是这一点,合作化时,他把自己家的三百多头(只)牛、羊等牲口全交给了生产队集体,现在还要斗他,他实在想不通。只因他骂了“贫下中农穷小子”一句话,惹怒了批斗他的人,他们加重了对两人的惩罚。有人从外面抱进来一块大石头,在石头中间绑上粗麻绳。他们知道乐老头儿承受不了,就要把它往李昌庆脖子上挂。几个社员上前按住让他低头,他硬是不低,他们硬是扳他的头,强迫他低下,他实在挺不住了,就干脆全身倒在地上。当几个社员拉起他,他又直着身子,昂起头站立不动。他们实在没有办法,打他骂他,他仍是那个样,最后只好把石头挂在直立不动的李昌庆的脖子上。他的脖子被粗麻绳勒出血印,仍然挺直身子支撑着,直到自己坚持不住,才躺倒在地上。如此三番五次,批斗会一直开到天亮,才把翁婿二人放回家。

  这天,一群红卫兵来到乐家,说要“打破封建迷信,砸烂万恶的旧社会”,他们动手把乐家雕刻精制的窗花用斧头砍下来,将八仙桌、木柜、木箱上的仕女图、牡丹花等漂亮的图案全部用油漆涂抹黑。然后把乐珠的母亲叫来,让她站在地上,红卫兵往炕上一坐,问她:“地主婆,你们家的金银珠宝都藏在哪里?”她低声慢气地回答:“我们家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大声说:“老实交待,地主婆!我们已经知道了,骗我们是没有你好下场的。”她一听他们说知道了,嘴上说“真的没有”,身子却心虚地往背后的墙壁上靠。一个红卫兵说:“地主婆,往后退什么?向前站!”她不听,只管把身子往后靠,还有意识地扭头往背后看了一眼。这一举动引起了红卫兵的怀疑。那个为首的红卫兵下坑,一把将她拉开,仔细往墙壁上一瞧,发现有一块地方与周围的石头有裂缝,且方方正正,明显是专门镶进去的。他出门找进来一把放羊用的拦羊铲子,铲去墙泥,里面现出一块活动的方石头。他用铁铲将这块儿石头一点点撬出来,再往里面一瞅,只见墙洞中有几个小布袋,伸手进去一摸,摸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来,还听到袋子里发出“丁当“的金属声音。他知道是宝物,忙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都是银圆,伸手进去再拿出一袋,又发现里面装的都是金元宝。乐母见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图被识破,使红卫兵找到她藏宝的地方,便放声大哭。红卫兵们则大喜过忘,提上这些金银元宝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