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6日……
那一年,那一天……
一辆120急救车,拉起长长的警报声,犹如那阎罗的催命符,疾驰在华都县的街道上。
华都县疾控科里,一位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双眼呆滞的躺在病床上。
他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
他就是去外地求学,被遣送回来治病的――张天赐。
病床边上,一位皮肤黝黑的少年,聚精会神的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整个病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好似都能听到药水的滴落声。
他就是在华都县打工,天赐同龄的哥哥――张天鹏。
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两个少年的脸颊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和尽收眼底的悲伤,无不显示着此时他们的失落和无助。
一夜的时间犹如时隔三秋,让人孤独难熬。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病房的窗户里,给这阴暗的环境平添了一点生气。
双塔寺的钟声叫醒了沉睡中的华都县,冷冷清清的街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熙熙攘攘。
病房外的走廊里响起了,熟悉而又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推门而入的‘哐铛’声。
寻声望去,病房的门口多了三个人:
一位中年人,看样子也有四十多岁了,一套黑色的中山服配着一顶深蓝色的中山帽,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站在病房的门口,一动不动。
他就是张天赐的父亲,张天鹏的二伯――张武发。
再往后看,一位满脸青涩的少年,约么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洗的泛黄的军装,笔直的站在张武发的后面。
他就是比张天鹏小了一岁的弟弟――张天庆。
张天庆的边上站着一位,约么二十出头的少女,一双水灵的眼睛打量着病房的一切,一头浓浓的秀发辫成一条垂腰的‘长辫子’,橘黄色的半袖T恤配着一条白色的休闲裤。
他就是张天赐的三姐――桃花。
看着病床上瘦了一圈的儿子,饶是这饱经风霜的劳动人民张武发也难以接受,几滴眼泪在眼眶上打转。
再看病床上的天赐和守了一夜的天鹏,看到亲人的到来,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双手掩面哭的是梨花带雨。
待两个孩子哭尽了泪水,发泄了一晚上的悲泣和委屈,沉沉的睡去了。
由于家处华都县孟塬镇洞坪村的大山里,出行条件不便,两个孩子已经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疾控科主任的办公室里:
“你们这些人,也太不负责任了,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要不是学校发现,孩子就错过了治疗时间”。
一位秃顶的医生训斥着办公桌前的张武发,他就是华都县人民医院的副院长兼疾控科的主任――刘庆功。
张武发站在那里,眼帘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一脸的自责夹杂着一丝丝的无助。
“识字吗?”
刘庆功没有理会这个哭啼的男人,从抽屉里拉出一踏资料,丢在了张武发的面前。
一双满布老茧的手摸了摸脸颊上的泪水,待朦胧的眼睛能看清东西了。
这才拿起蓝皮的文件夹看了起来:
姓名:张天赐
性别:男
名族:汉
年龄:18
出生日期:1990年8月28日
入院日期:2008年5月16日
症断结果:腹部积水、肺结核(阳性)、肠粘连。
看着症断结果,每一个字就好比一颗重磅炸弹,在张武发的脑海里炸开了花。
伸出颤抖的手,颤颤巍巍的一页一页的翻过去,看着这本七八页厚的文件,内心就像坠上了千斤吊锤,一次次的下沉。
一连看了三遍,这才默默的合上了文件夹,看来眼睛没有欺骗自己,事实却已无法改变。
“张先生,你和我年龄差不多,你的苦衷我们做医生的也能明白,俗话说:有病那就看,你也不要太悲痛”。
刘庆功接了一杯热水放到张武发面前,苦口佛心的说道。
张武发双手捧起那杯开水,一丝丝的温暖孵化着这颗冰冷的心。
“你看一下这份单子,上面是治疗的收费项目,你拿着慢慢看,下次来的时候不光是要这份单子,同时你要带来的还有上面的治疗费用”。
刘庆功见张武发不说话,又从抽屉里拉出来一张单子,放到了张武发的面前说道。
平时活络的张武发,今天就像哑巴了,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入院手续,这卡里有五千块钱是学校那边给你们的”。
刘庆功说完,起身走了出去,同时招呼外面的护士,拿了一个袋子把那些手续装了起来。
“叔叔,你也不要太伤心,这病虽说麻烦难缠,好好调理也有痊愈的希望”。
一位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姑娘,看年纪也就二十三四,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着。
她就是负责张天赐的护士――王静。
张武发提着资料,落寞的身影走上了回家的大巴车。
他不是临阵脱逃,他是回家借钱,准备治疗费用去了。
榕树上的知了叽叽喳喳的叫着,好像在紧急的召开着小麦成熟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小河里的溪水哗啦啦的流淌着,争分夺秒追寻黄河的步伐,只为去领略渤海湾的绚丽壮阔。
张武发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郭庄组,他不知道能不能凑齐将近三万块钱的治疗费用。
“哥,天赐的病怎么样咧(了),我准备了六千块钱,你回去拿上”。
朴实而又关切的语言打破了这诗情画意。
寻声望去,是一位坐在山畔放羊的中年人,看着没精打采,走在河提边上的张武发出声说道。
他就是和张武发一起长大的三弟――张武军。
也是张天鹏和张天庆的父亲。
山区的老农民,每年的收入来源就是放几只羊,一辈子没有几个余钱。
这六千加上学校给的五千,自己这几年存下了九千多,要是再准备点生活费,最少也要借一万五千元。
郭庄组张武兵家:
“五弟,天赐这苦命的孩子,这光治病就要三万元,你要是有闲钱先紧(借)我一点”。
张武发看着坐在炕边吃饺子的中年人说道。
“二哥,你先坐着,我让秦芳给你端碗饭来”。
一位身穿西装,中分的头发梳的油光的中年人,跳下炕头,拉着拖鞋跑了出去。
他就是洞坪村支书,张武发的五弟――张武兵。
不一会儿,一位留着短发,两支黑色的发卡在耳朵处卡出一个弧度,红色的半袖T恤配着黑色的健美裤,手里端着一碗饺子走了进来,后面的张武兵端着一碗面汤一边喝一边跟着进来了。
她就是张武兵的老婆――秦芳。
“二哥,来吃碗饺子,你咋知道我家今儿吃饺子里”。
前半句听着还像句话,后面听着就有点刺耳了。
“兄媳妇,我就不吃咧(了),我这次来是……”
张武发推脱着,接过了那碗饺子放到了炕边。
“咋咧(了)嘛,咋咧(了)嘛,咋连饺子都不吃里(呢)”。
没等张武发话说完,秦芳就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的喊道。
“天赐病咧(了),我吃不下,我这次来是想寻武兵紧(借)点钱”。
张武发叹息着说道,要说这洞坪村谁家日月(日子)过的好,就数支书张武兵家了。
“紧钱啊?”
秦芳犹豫了一下,扣扣搜搜的从兜里拉出了一张褶皱的百元大钞,放到了炕边,又恋恋不舍的瞅了几眼。
“二哥,我家二妞刚刚上高中,这日子也过的紧吧,这一百你先拿着用,不够了咱们再想办法”。
秦芳一脸真诚的说道,同时还不忘再看看那张钱。
张武发被羞的耳朵都红了,夺门而出,准备离开了。
“哎,二哥,吃点饭唄,这病人不活,咱这好人还得活里不是?”
秦芳看张武发走了,端起那碗饺子,追到门口热情的说道。
本来都在气头上的张武发再也控制不住了,拿起大门口放着的铁锹,砸向了院子里的青花瓷鱼缸上。
鱼缸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水流了一地,还有几条脱困的金鱼在地上挣扎着。
“哎呀,我刚刚买的鱼缸”。
张武兵拖鞋都跑掉了,趴在鱼缸上泪流满面。
“妈呀,我两千块钱就这样没咧(了),我可怎么活里(呢)”。
秦芳看着刚刚花两千元买的鱼缸被打破,嚎啕大哭起来。
张武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充满羞辱的地方逃出来的,拉拢着脑袋,向着大哥家走去了。
“武发,你啥时候回来的,孩子怎么样咧(了)”。
一位戴着老花镜,倒踏鞋的中年男子站在大门口关切的问着。
他就是张武发的大哥,同时也是张天赐的启蒙老师――张武志。
“病情现在控制住咧(了),就是需要尽快展开治疗,我这才筹钱里(呢)”。
张武发看见了大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起这几天受到的委屈、失落、不甘、白眼……
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就这样蹲在墙角哇哇的哭起来了。
看到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哭的这么肆无忌惮,张武志心里别提多么难受了。
走进漆黑的窑洞,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一个鞋盒子,把整个盒子放到的张武发腿上。
“你数数,看还差多少”。
张武发擦干眼泪,打开鞋盒子却看到:
盒子里有几踏红色的一百元,还有几踏蓝色的一百元,泾渭分明的摆放着,仔细一点,足足七万有余。
张武发拿了两踏红色的,将盒子还到坐在地上抽烟的张武志。
“武发,你多拿点,医院那地方,没钱咧(了)就立马停药,孩子要紧”。
张武志看弟弟只拿了两万元,不放心的叮咛道,同时又拿了两踏塞给了张武发。
张武志最了解弟弟了,没有天大的困难从不找他。
离开了张武志家,回家连一口热水都没有喝,提着资料袋和借来的五万五千元,踏上了去往华都县的大巴车。
疾控科主任办公室里:
“张先生,你筹到医药费了吗,孩子的病不能拖了”。
刘庆功看着离开医院一天时间的张武发说道。
“刘院长,我筹到咧(了),啥时候能开始治病”。
张武发激动的说道,同时还拿出了那张单子和三万块钱,一起放到刘庆功面前。
“钱到位了,马上就展开治疗”。
刘庆功笑呵呵的数了数眼前的三踏百元大钞。
“张先生,这一万七千元你等会拿到收费处交进去”。
一边说一边数了一万七千元放到张武发面前。
“这一万三千元是交到我们疾控科的,其中一万元治疗费用,三千元护理费,给你说一下,别最后说我们私收费”。
刘庆功拿着剩下的一万三千元数了几遍说道。
“刘院长放心,只要孩子病看好,花再多我都没怨言”。
张武发一句句‘刘院长’叫的,刘庆功脸上笑开了花。
“张先生,这三千元我代表个人,捐献给你们,孩子怪可怜的”。
刘庆功从抽屉里数了三千元,又放到张武发面前。
老实的张武发却不知道,原本医院只收一万七千元就够了,那一万三千元却是医生护士联合起来中饱私囊的。
阴差阳错下,张武发几句‘刘院长’,把眼前的秃顶医生给哄高兴了,大发慈悲的‘捐’了三千元。
费用交齐,治疗如期展开了……
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困难等待着这位纯朴的老农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