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正月初一……
那一年,那一天……
劳累一年的大地,裹着雪白的棉被,熟熟的睡去。
洞坪河的水也结冰了,那里是天赐童年最喜欢的‘游乐园’。
几只麻雀结伴觅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犹如那厌人的苍蝇一样,打破了这份宁静。
门前的老榕树下,天鹏和天赐回忆起了童年趣事,时常笑的合不拢嘴。
“天赐,你还记得这颗老榕树是咋死的里(呢)?”
天鹏一边抱着老榕树,一边对着边上的天赐说道。
“我咋能不记得,那不就是太太(曾祖母)叫我们给抱死的里(吗)?”
昨日的记忆拥上了两个少年的心中,昨日的忧伤充斥在青涩的脸颊。
是啊!
记忆中的过年,少不了太太(曾祖母)的笑声;
记忆中的过年,少不了老榕树的参与。
‘榕树榕树王,
抱一抱,你缓缓,
跳一跳,我长长’。
太太(曾祖母)从小就教这群孩子:
过年抱一抱,将来有出息;
过年跳一跳,将来长大个。
孩子长大了,太太(曾祖母)去世了;
孩子长高了,榕树枯干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张家所有的男丁都来天赐家,给太太(曾祖母)拜年。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头一年去世的人,过年这一天把灵位请回来,和后辈子孙过最后一个年。
这也是活着的人对逝去的亲人,一种寄托念想的方式。
郭庄组二十四户人家,全都是一脉相传的张家人,传承了百年有余。
“吆!天赐几时回来的(di)”。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大红色的棉袄,两只手缩在黑色的棉套袖里,头上扎了两朵大红花,红色的棉裤和棉鞋。
这就是来帮忙做饭的秦芳婶子,让不知情的人看见,一定会以为是谁家的‘新娘子’。
“婶子早!”
天赐和天鹏异口同声的问好。
“呸呸呸,过年叫啥婶子,那不把我叫老咧(了),你两个小兔崽子,诚心气我里”。
秦芳婶子吐了几口唾沫,恶狠狠的说道。
记得小时候,家里穷,天庆饿了,五答(伯)偷偷给他们一块白面馒头,被秦芳婶子追到洞坪河的河提上,硬是抢了回去。
“秦芳,今儿老奶奶请回来过年里(呢),你瞅瞅,你穿的啥样,别家都不说咧(了),你家的红灯笼都快挂满了郭庄组,大彩电放着电影,你们这是羞答(爸)的脸里,你就不能对老人家有一点孝心”。
爷爷看到秦芳婶子这样,实在忍不住了,出声喝到。
“咋咧(了),咋咧”。
用手撩了撩头发,嘴里吵吵着。
“老太太钻土里享福去咧(了),咋还见不得活人过好日子咧(了)”。
一句话差点呛的爷爷背过气去,把爷爷憋的脸都青了。
由于天赐看病,年过的相当清淡,除夕夜就吃了一顿饺子,今天招呼客人只准备了简单的羊汤面,羊是张武军家拿来的。
武军和武发从小一起长大,过年都是在一起过的,虽说是两家人,却比一家还亲。
来的人越来越多了,看到秦芳的打扮,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嘀,嘀,嘀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开进天赐家,车上一拥而出五六个人。
众人围上来一看,这不就是武发家的三个女儿和女婿吗。
大女儿杏花和女婿明轩,二女儿梨花和女婿吉祥,三女儿桃花和女婿金虎。
金虎拉开后备箱,却看到塞的满满的,有鸡、鸭、鱼、各种各样的菜,还有两瓶传说中的茅台酒。
三个女婿大包小包的搬东西,三个女儿围着天赐和天鹏,嘘寒问暖。
“天赐回来咧(了)”。
张武志依然倒踏鞋,脚后跟都冻青了,也不把鞋子穿好,脖颈上的大号烟袋摇摇晃晃的荡秋千。
走了过来,一双大手抚摸着天赐的头,慈祥的眼睛里满满登登的都是爱。
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踏百元钞票,给天赐和天鹏每人一张压岁钱。
由于‘连锁’反应,好几个伯伯婶子都过来表示了一下,十块二十的倒是给了不少。
一天的时间就在众人的争争吵吵,攀攀比比中过去了。
春节的夜晚,众人也没闲着,围着火炉喝酒打牌,谈谈家长里短。
看张武发家,三个女婿陪着张武发和张武军,正在消灭那两瓶茅台酒,天赐和天鹏在一旁加油助威,监督视察。
三个女儿陪着陈秀琴和于巧儿,围着老奶奶聊天,火炉旁的爷爷熬茶吃点心。
一家人其乐融融,让人好生羡慕。
“哥哥,你来就好咧(了),还拿啥东西”。
门口来了一位和爷爷年纪相仿的老头,大家都认识,这是奶奶娘家哥哥,也就是天赐的舅爷。
“听孩子病咧(了),我坐不住咧,过来看看”。
一边摸着天赐的头,一边说道。
“孩子病成这样咧,你们咋不给看里(呢)”。
众人都知道,舅爷所说的‘看’,是请道士看风水,请阴阳师阙天机。
舅爷本身就是一位阴阳师,年轻的时候,在方圆很有名气。
神神叨叨的舅爷向来令出法随,从包包里取出拂尘和宝剑,这里指指,那里扫扫,看起来风水了。
众人也就随他去了,没有人阻止,只有爷爷跟在后面,全力的配合着。
不一会两个老头回来了,拿出纸和笔,画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图象。
“嗯,这祖籍之下有龙脉,天赐也是一龙,两龙相争,必有一伤”。
舅爷大惊小怪的看看天赐,又看看地下,对着旁边的爷爷说道。
“这种情况怎么化解里(呢)”。
爷爷坚信不疑的说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化解,我画张符咒,可镇压神龙三十年”。
舅爷喝着茶,指指点点的说道。
“那哥就赶紧画张符,把地下那龙给他镇压咧(了)”。
爷爷焦急的说道,好像一刻都不愿意等了。
“哎,这符好画,可不好祭,需要古物画灵里(呢)”。
舅爷正了正身子,脸上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你要急死人里,你就说需要啥,我们准备就好咧(了)”。
爷爷也被弄急眼了,跳着脚指着舅爷吼着。
“那我就直说咧,要一些老古董,比如:清代的盆盆罐罐,杯杯碗碗,宝剑玉雕等”。
舅爷毫不客气的说出了那需要祭天用的东西。
爷爷也不含糊,跑出去不一会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了。
打开盒子众人看到,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尊青铜雕像,看不出是什么佛。
“哥,你说的那些我没有,只有这元代的佛像,能凑合里(吗)”。
爷爷把盒子推到舅爷面前,忐忑的问道。
“这佛像差了一点,只能镇压二十年”。
舅爷看了看佛像,失望的说道。
万事俱备,舅爷拿出朱砂、笔,同时招呼爷爷找来了一块青砖,开始画符。
青砖上符画成了,那尊无辜的佛像也被染成红色了。
“呼~”
舅爷长出一口气,好像比搬一天砖都累,脱力的坐到了一旁。
“快,快,快,把这符请出去埋到老榕树下面”。
待喘过气来,招呼武发和武军抬着那块青砖,往大门口的老榕树走去了。
说来也怪,也许是无巧不成书吧!
青砖刚刚埋下,天赐抱着肚子疼的翻来覆去。
“哥,是不是镇压错咧(了)”。
爷爷看天赐疼,他更心疼,问向一旁的舅爷。
“坏咧(了),坏咧,惹怒神龙咧”。
舅爷气急败坏的嘶吼着,一边叫,一边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
“老不死的,装神弄鬼,尊你是长辈,没拾掇你,你还得寸进尺咧(了)”。
金虎见过大世面,不信那些邪魔外道,抓着舅爷的脖颈,恶狠狠的骂道。
舅爷一扫先前的虚弱,提起青铜佛像,夺门而出,不见了踪影。
两天的时间,雪花已经融化了大半,金虎开着车把天赐送到了市区的汽车站。
武军和武发带着旧病复发的天赐,踏上了开往西安的大巴车。
这来自远山的舅爷和三个女婿形成了显明的对比,无不嘲讽着这人情的冷漠。
二返长安,又回到医院的天赐,又会经历什么样的疾苦人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