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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 第八篇第十节.归心似箭


  第十节归心似箭

  民工连队里过小年,那只是一个说法,哪能过成像样的年!一是在工地上,离家两三百里路的距离;二是寒冬腊月,冷瑟瑟的,火都没有烤的;三是民工们都穷,没得物质准备。既然说要过年,那就凑合着过吧!八个人一桌,一桌一大钵豆腐煮肉片,再加三四个素菜,这已经就很不错了。酒是有的,本地的谷酒,香淳,甜软,大家喝得很尽兴,因为天冷,喝酒可以御寒。平时大家是不喝酒的,一个月三十七块五,还要交给生产队二十块的提留,个人手头只能落下十七块五,这十七块五要给家里寄一多半,自己留一点生活费,哪有钱喝酒?这过小年的钱是事务长从食堂盈余的钱里开支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家的钱,大家用,一起过个年,算是皆大欢喜了。

  过完年,就要起程回乡了,这次,连队包了车,七八十人,包了两辆布篷大卡车,大家挤在车里靠体温互相取暖。车外,冰天雪地,北风呼呼,那个冷,无法形容。为了防止车打滑,车轮子都上了防滑链。车开了,风从前面的篷布缝里钻进来,全车的人都缩成一团,有的人还冷得全身颤抖,上牙打下牙,控都控制不住。归心似箭,这是一点儿也不错的。

  卡车只能开到区政府所在地,大家下了车,还有三十几里路,雪封山了,车不敢往里开,只能徒步走回去。苏德义只背了一个大帆布包,算是办的一点年货,这包里有二十斤大米,一斤花生油,五斤酒,这是自己从牙齿缝里节省出来粮食,东坡这地方不产水稻,队里分粮食,全是包谷和杂粮,洋芋红薯都算成了杂粮,哪有米吃。

  苏德义到家时已是傍晚了,很远就听到家里有人大声的说笑,很热闹,好像有客人。

  苏德义在门外用力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又用力跺了几下脚,脚上的冰凌和雪块被敲碎在屋外的台阶上,响声惊动了屋里的人,首先出来的是民工连老连长杨子超,接着苏德礼也出来了,苏德义的父亲母亲最后走出来。

  “我听说民工放假了,你今天要回来,我特意来给你报喜的。”杨子超伸出手去,握住了苏德义的那双冰冷的手,很高兴地说。

  “给我报喜?喜从哪里来的?”苏德义丈二和尚。

  “我给你送入学通知书来了,师范专科学校,就在Y市,正月十六开学,你还有时间玩几天,开学时,去师指挥部交割一下就行。我可给你帮忙了,你可要接我喝酒哦!”

  “这叫我怎么来谢你呀!能去读大专,这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我在事务室还和林岩说过,我要是有读书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的。你给我送来了入学通知书,当然要喝酒的,我背包里就有酒,今天就喝个一醉方休。”苏德义激动得说话都有一些语无伦次。

  “饭菜都准备好了,你二嫂在厨房忙着呢!”苏德义的母亲笑盈盈地说。母亲难得露出一次笑容,一生辛苦,一身疾病,为苏德义的民办老师遭谴返,还偷偷地流过眼泪。

  “那就进屋喝酒吧!”苏德礼一边往桌子上放菜,一边说。

  苏德义进屋放下帆布背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军用水壶,就直接上了桌子。杨子超随后坐在旁边,说道:“我说喝酒,那是说得好玩的,你们还当真了,这就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了。”

  “您是客人,又存心帮着德义,这酒是应该喝的,只是我们这家里条件简陋,穷斯烂矣,没什么好招待的,真过意不去,您就担待一些啊!”苏德义的父亲说。

  “您太客气了,我和苏德义在工地上,就跟亲兄弟一样,他是个有才的人,我这人自己不才,但爱才,他老是呆在工地上,也不是个法子,我和公社李启尧书记一商量,说无论无何,也要给苏德义一个机会,李书记也在工地上当过一段时间的营长,他也了解苏德义,我们两人一拍即合,就这么定了。这次招生指标有两个,一个中师,一个大专,中师给了林岩,但是他不读师范,就换了别人,大专给了苏德义,苏德义要是不回来,我还要给他打电话的。”杨子超对苏德义的父亲说。

  “我们边喝酒,边说话,我先敬你一杯,表示感谢!”苏德义端起酒杯,站起来对杨子超说。

  两人把杯中的酒喝了,苏德义马上又给杨子超把杯子酌满了酒。

  “我们老三幸亏遇到杨书记,要是方学骏,梅德普,老三就没指望了。”苏德礼说。

  “梅书记的耳朵根子长在别人的嘴巴上,别人一动嘴,就指挥了他的言行,他自己没把握。公社方书记说一,他不敢说二,他老婆和方书记又有一腿,这梅德普又是一个特别怕老婆的人,他于是就成了一个赶仗狗。群众也看不惯,前一阵子搞改选,党员们不同意他继续当一把手了,一选,他下来了,这是民心,没办法的事。”

  “公社方学骏到工地上去了,也没当一把手啦?”苏德义问。

  “公社书记也改选了,区党委来了人坐镇监督,一个党委会一开,把他换了下来,他这人就是太跋扈,太专横,只想搞老子天下第一,别人办过的事,他都要否定,这怎么能行!我们党讲的是民主,不能搞专制,他那套只能逞能一时,搞不太久的,别人不会买他的账的。”

  “我们只记得说话了,来,吃菜。”苏德义给杨子超夹了一箸羊肉。

  “这羊肉味道好鲜啦!”

  “我们的羊子,在秋冬两季,吃的是野粮棵子(一种灌木,结的种籽像豆角,只是小一些),那东西有营养,羊子吃了只长瘦肉不长膘,味鲜,不臊。你就多吃点。”苏德义的父亲对喂羊很有经验,那也难怪,穷乡僻壤,田里长不出多少粮食,人们就想别的办法谋生,时间久了,往往会产生出一些有独特谋生手段的人来。

  “喝酒,杨书记喝酒,你把通知书都送到我家里来了,可见杨书记是一心帮我的,我读完师专以后,我就回苏溪河来,这里的中学差老师,外地人不爱来,本地出去的又不回来,那像什么话!回家乡把学办好,也是对杨书记和河两岸的家乡父老的回报。来,我再次敬杨书记一杯酒,再次表示谢意!”

  “有你这句话,我就应该喝尽这杯酒,到时候,我到师专去接你,再喝你的毕业酒。”杨子超站起来和苏德义一起喝了杯子里的酒。

  饭后,杨子超要告辞回家,苏德义的父亲从火塘屋取下一块熏得半干的羊腿,递给杨子超,说:“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杨书记对我儿这样关照,我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表示谢意,这羊腿是自家熏制的,不值几个钱,杨书记拿去煨了吃,可以去寒,加辣椒煨了吃,可以治感冒,别嫌弃,啊!”

  “不能拿你们的东西,送通知书,那是我们兄弟的情分,才那样的。你拿回去,现在都不富裕,自己煨了吃。”

  “我说叫不嫌弃的,你还推辞。羊腿,我还多着呢!你还怕把我吃穷?”

  “盛情难却,我就收了,苏德义上学有什么困难,想一下,到时候,我帮得上忙的,一定鼎力相助,走时,让我知道!”

  “那是一定的。”

  苏德义从小桌子上拿来入学通知书,看了又看,这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回家就得到这样的喜讯,看来这日子还是很有过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