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宁白衣独自坐在桌前，望着面前白纸，久久不能下笔。
两世为人，董夫人最后话中的深意他自然知晓，按照当初李玉溪与唐灭的主意，这似乎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牵肠挂肚，爱意浓浓的情诗他也知道很多，只要随便挑几篇精彩的出来，想要获取芳心也许还不一定，但增加好感却绝非难事，只是这么做，又怎么对得起为自己苦苦守候的惊蛰？
可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又如何促成月轮与东辰联合呢？想到这些，宁白衣不觉有些心烦意乱，一连唰唰地写了三十六个静字，才让自己安定下来。望着白纸，他叹了口气，写下了第一个字。
……
将军府的暖阁中仍有灯火，隐隐约约从房门中传来一阵焦躁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火狐锦衣的女子时不时地将头从门口探出来，嘴里催问着：
“来了么？来了么？”
丫鬟们低着头站在门廊两侧，机械般地摇着脑袋，闪躲着公主焦急的目光，直到看到一个华服夫人从远处走来时，才松了口气。董秋芙手里拿着一叠白纸，脸上带着几分揶揄之色，说道：“等着急了吧。”
“没…没有啦，姑姑，快进来吧。”董小蛮红着脸，迫不及待地将董秋芙拉到屋内。
看到董小蛮期待的神色，董秋芙心中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你心中已做了决定，只是情况没有我预想的那般乐观啊，也是，那孩子何时又按过常理出牌呢。”
“姑姑……”董小蛮小心翼翼地叫道，心中隐隐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看看吧。”
董秋芙从纸张中抽出一份，放到桌子中央。
董小蛮指间有些颤抖，若是在之前的一刻，她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将它拿起，可现在，她有些犹豫了，姑姑的话隐含了足够多的信息，她听得明明白白。
下一刻，她深吸口气，还是将纸张拿来过来。
印入眼帘的字体，笔锋苍劲，飘逸，却又毫无矫揉造作之感。她微微一笑，不由想到白天那幅场景，难道这些就是在他表面不羁的性格下面，真正的自己么？
诗很短，只有四行，她目光微变，还是抿着嘴唇，安静地看着。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王都望断何日，马革裹尸何求。”
屋外的夜风在敲打着窗户，屋里的烛火也变得摇曳起来，似乎回应着她此刻的心情，朦胧的水雾开始慢慢堆积在那双明媚的眸子中，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此刻的心情宛如十年前终于打听到母亲消息时的一般，果然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自己一路以来，无论怎么努力，选择告别过去那段黑暗的日子，甚至敞开心胸，配合着姑姑，没想到还是落得了这个结果。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是说自己现在意冷心灰，根本不愿意去谈及感情么？拒绝得还真直接啊……
“姑姑，我要睡了……”董小蛮发出了逐客令。
董秋芙脸上带着一丝痛惜，但却并未起身，继续开口说道：
“若是之前，碰到这样不懂得把握机会笨蛋，我会毫不客气地把他赶出东辰，他为何偏偏挑中了这四句诗？他难道不明白我让他写诗给你的含义吗？纵然他是唐人，有着唐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骄傲，难道我东辰的公主就配不上么？他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从他教授孩子们的事情上就看得出来，他难道不知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不是问题了么？纵使他装作不知，糊里糊涂地与你保持着暧昧，得到的好处也会不少，可是他为何一上来就一针见血的谢绝，而且不留一丝退路？”
声音停了停，董小蛮抬起头来，就看到姑姑脸上那温柔却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继续说道：
“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啊，一个即使拒绝你，也让你不得不喜欢的孩子，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吧。”
“姑姑，别说了好吗？”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自从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那晚过后，她便再也没有在旁人面前表现过软弱的一面。
“你喜欢他吗？”
“姑姑。”
“你喜欢的！对吗？”
“喜欢又如何，又能如何？他拒绝了啊！”她歇斯底里地吼道。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被伤了面子，被羞辱了？”董秋芙轻声说道，“那和你被那吐谷浑肥头大耳的皇子压在身下，肆意亵渎相比，又如何？”
董小蛮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那个皇子的恶名她是听说过的，听说每个月府上都要死掉几个女人，甚至还会邀请大臣，当着他面，玩弄他的女人，想到这里，她觉得一阵恶寒。
“你看，这样想想不是很清楚了么？男女之间，没有公主，也没有平民，他拒绝你，自然有他的苦衷，谁说平民就不能拒绝公主了？可你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容易放掉了自己的幸福，谁还能帮你呢？要知道，当年我可是很大胆的哦，不然你姑父那种老实人怎么可能被我诱惑。”
“啊，姑姑，你该不会是……”董小蛮睁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神情却已经恢复了许多。
“对啊，很不要脸是不是？”
“没有啊，只是觉得姑姑好厉害。”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那我要跟姑姑睡，不然肯定睡不着的……”
……
看到两个孩子都已安然入睡，宁白衣舒了口气，开始准备着一些东西，这次出门可能会多花些时日，毕竟部里所说的集合点，是在大唐边境上。
这段时间出去走走也好，省的碰到了董夫人那些人，徒增尴尬。月轮与东辰的事情，他也不打算放弃，考虑了整整一晚，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思路，等下次和唐灭他们碰头时，倒可以一起商量一下，做出这样的抉择，他却没有一丝后悔，反而觉得轻松很多。
背着行囊，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向远处走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浓雾之中。
没过多久，一个黑色的身影跟了过去，那人目光闪着阴毒之色：
“哼，小子，坏了我的好事，这次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