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摇晃,喊杀声,兵器碰撞,河流,水声……一切吵杂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宁白衣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紊乱。
朦胧中,随着身体起起伏伏,只觉得天空也变得忽远忽近,光线洒在女子脸上,犹如一道剪影,与记忆中的那张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记忆这种东西有些奇妙,当你努力回想,却又可能一无所得,而往往在不经意间,一些闪着光亮的东西便会不期地触动着你的心弦,那是一种味道,一种令他感到安心的味道。
“五姐……”
下意识地,宁白衣将脑袋在某处柔软的东西上蹭了蹭,苏惊蛰一声惊呼,差点将他给扔了出去,俏脸上顿时升起两朵红云,她嗔怒地瞪了眼怀中的登徒子,可当看到他如孩童般依赖神情时,却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脚下的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
自从上一次在多宝斋中使用禁术,自己的修为也从洞玄彻底掉到了如是,差了整整一个境界,没有大半年恐怕是无法恢复了。
远处的太阳已经露出半个头来,身后的追兵更源源不断地加入队伍,苏惊蛰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直接朝后面人群砸了过去。
瓶子应声而裂,幽冥鬼火咆哮而出,巨大的火龙将身后隔出一道十丈高的屏障,苏惊蛰嘴角微翘,几个挪腾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就在苏惊蛰消失的那一刹那,一道嘹亮的凤鸣在整个燕然上空响起,一只极为漂亮的金色火凤向城外追了出去。
火凤上,李薰儿满脸寒霜,眼中尽是杀气。
“这次不会再让你跑了……”
……
沈府中,都尉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沈河气急败坏地将一个个价值万两的名贵花瓶摔在了他们身上。
“你们一个个废物,平日里总是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忠心,你们就是这么保护少爷的?”
一个队长模样的年轻人满脸委屈地说道:
“大人,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会对徐公子出手,还打伤了咱们很多侍卫,最后居然被那个神监司女贼劫持走了…外面现在都说…都说……”
队长看了看沈河的脸色,有些欲言又止。
“说!”
“外面都说,少爷垂涎香禅小姐与颜淑小姐美色,在酒中下药,被徐公子撞破好事,所以才…才因色动怒,起了杀心。”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
“放他娘的屁!他沈万三有本事把人家不惑境界的徐殿阁打成傻子?你以为那个姓徐的又是什么好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副惊恐地说道:
“老爷!少爷他……他的尸体在河边被发现了!”
沈河如遭雷击般地愣在了当场……
……
长安,丞相府。
一个两鬓皆白的中年人坐在书桌之后,两只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桌前放着一份情报,是今早刚从燕然发回来的。
“秦先生,你怎么看?”中年人开口问道,语气极为淡然。
“公子的大傀儡术练得已经有些火候,区区一个玄感初阶的少年,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凶手另有其人。”一个黑衣男子说道。
“学谁不好,偏偏学那鸡鸣狗盗的孟尝,怎么不学学人家狡兔三窟,这次没死算他命大了。”
“老爷,殿阁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一旁一个娇媚的夫人哭得泪如雨下。
中年人眉头微皱,似乎觉得有些聒噪,良久,叹了口气说道:
“唉,又要麻烦秦先生跑一趟了。”
“丞相放心,我倒也想会会那位高人。”黑衣男子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嗜血。
……
当人们还没从前夜大唐的喜悦中完全走出来时,凶杀案的消息又铺天盖地的宣扬出来,一时满城风雨,人心惶惶,都尉府已经将全城戒严,进出城门都会遭到严格的审查。
“你们两个出城去做什么?你家大人呢?”
城门口,两个小孩被守卫拦了下来。
“我们要出去找爹爹。”小男孩颇为勇敢地说道。
“你呢?”
一旁的小女孩则有些害羞,低着头,不肯说话。
“你们爹爹是做什么的?”
“捕蝉郎!”小男孩神情更是骄傲了几分。
“让他们过去吧。”另一个侍卫开口说道,随即附在那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那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待他们离开时才叹了口气:
“前线这次又死了很多人,唉,都是些可怜孩子啊……”
城门外,两个小家伙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
“青鸟,刚才你为啥不让我说话?”小女孩有些生气地看着小男孩。
“你听听你这嗓子,哪有女生说话像头小毛驴的!”小男孩俏皮地笑了笑,旋即脸上露出一抹担忧:
“炸油饼的,你确定哥哥是你叫带我离开的意思么?”
小女孩点了点头,极为肯定的说道:
“义父门口的招牌上师父留下了话,剑语是,一去不留。”
“那我们下来该怎么办呢?”
“根据士兵的描述,看样子是惊蛰姐姐带着师父逃走了,我们先在边境上找个地方住下,再进一步打探消息吧。”
宁青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旋即说道:
“以后你要听我的哦。”
“可是我比你大呀。”
“大又怎么样,我可是大师姐呢。”
“好吧……”
……
两道人影越走越远,声音渐渐模糊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哥哥,心里不觉有些空落落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她满脸迷茫,失魂落魄地跟在少年的身后。
远处扬起了尘土,道路也有些模糊不清,风沙越来越大,很快就向他们席卷过来,少年猛然将她抱入怀中,用身体将她护在里面。
小丫头愣了愣神,并没有挣扎,一丝丝暖意在心间流淌,过了很久,她开口说道:
“炸油饼的……”
“怎么啦?”
“谢谢你……”
徐当心眯着眼睛,双手紧紧捂在小丫头的耳朵上,刚张嘴,声音便被风声淹没,只得费力地喊着:
“唔…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望着少年被强风吹散的装扮,小丫头笑了。
没过多久,风沙终于停了下来,徐青鸟回头望了眼远处已近模糊的城墙,想起与哥哥这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心里轻轻说了句:
“再见了,燕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