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宁白衣入职捕蝉处的第六百个日子,在这六百天里,他一共斩下了一千多颗土蛮子的头颅,这在军部中,也算是创下了一个记录。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他却有着自己的打算,他的修为达到了一个瓶颈,在这边继续待下去,也无非只是一个数字的累积罢了。尤其是接下来的注意力要放在东辰,要尽快促成东辰与月轮合兵的事情,所以这次回去,他便打算辞退这份差事。
只是不知道那几个在捕蝉处认识的兄弟以后如何打算,要是能把他们找过来,那就再好不过,自己拒绝了董小蛮的好意,但是说服董秋芙的事情还是得继续进行,既然打亲情牌已然无用,那么还不干脆直指内心,利用她的野心?
目前,自己手上的力量终究还是太薄弱,暂时还拿不出让她无法拒绝的筹码,看来要在这个上面下点功夫了。
忽然,他停下脚步,将匕首拿了出来,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因为他远远地就看到,天边一片火光,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硝烟与血腥的味道,爆炸声不断响起,还夹杂着一些惨叫声。
他小心翼翼地绕道山后,朝谷中望去,就看到漫山遍野的吐谷浑狼骑兵正在肆意追杀着自己的同伴,望着那一张张极为熟悉的面孔,他的心沉了下去。
随即,愤怒的情绪在他中蔓延开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些极为熟悉的东西,攻城弩,以及狼毒箭。
这些本该用在土蛮子身上的东西,此刻正用在自己的同胞身上,望着山谷对面那一个个光点,宁白衣脸上带着一股恨意,这就是大唐的军队么?
不行,我得想办法救救他们!
……
在山顶的一处平台上,十辆弩车一字排开,近百名弓箭手环伺在侧,一根根重弩,一根根火箭,连续不断地朝谷中射去。
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脸上都露出一丝挣扎,今天接到命令,要去剿灭叛徒,可当得知所谓的叛徒是整个捕蝉处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捕蝉处的辛苦别人不了解,他们这些驻守在第一线的守军却再为熟悉不过,每次看到他们提着土蛮子的头颅满载而归时,他们心里满满都是羡慕,这才是真正的汉子该干的事情,男儿本该杀敌报国,马革裹尸,哪像自己这般,整天龟缩着要塞之内。
更重要的是,多少次都是靠着这些捕蝉郎冒死送来消息,自己这边才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击退了吐谷浑的偷袭,换言之,底下的那些人,不仅是自己的同袍,而且还是自己这些人的救命恩人。
作为这支守军的大将军,令狐坤正蹲在一旁的阴影之中,满脸惆怅。
军部来人说他们集体造反?他是极为不相信的,难道每个月那些血淋淋的脑袋都是假的么?更让令狐坤难以接受的是,谷中居然听到了天狼的声音,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吐谷浑的军队已经开进了大唐的国境,自己第一时间就把情况报告了上去,换来的只是一顿训斥,想着自己的兄弟们一边遭受着天狼的攻击,一边还要躲避自己这边的火力,令狐坤懊恼的揉了揉脸,显得有些烦躁。
自己何曾不想立刻下令调转枪头,向那些土蛮子攻过去,只是……这是军令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怕明知道那是错的,也不应该对长官有任何迟疑,这是大唐军队的铁律,违者当斩的。
“将军,我们真要这样下去么?我刚才看到小黑子了,那孩子上次为了送来情报,胳膊都被人断了一只,我劝他赶紧退伍还乡,娶个婆娘,生个娃,别把命再搭进去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啊,老子的老子就是死在战场上的,老子自然也是要死在战场的,等到我杀够了土蛮子,就回去寻个好婆娘,你别看咱断了条胳膊,可是咱的相貌摆在那的,不愁的,不愁的,等以后有了小崽子,也要把他送到这边来,赳赳大唐,共赴国难!我还记得那孩子说话时的样子,他说这辈子能做唐人,已经是祖宗坟上冒青烟了,他得多杀几个土蛮子,下辈子…下辈子还要做唐人……”
“将军…”那名士兵眼中强忍着泪水,说道:
“可是小黑子他…他没死在战场,却死到了咱们自己人的手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他妈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你问我,我问谁啊!我能去问谁啊!”令狐坤一把揪住那个士兵的衣领,双眼通红,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在场的士兵,个个低着脑袋,不少眼中都含着泪水,望着山谷中的一个个昔日同伴,闭着眼睛,将手中的箭射了进去,不时下面就会传来一阵惨叫声。
“狗子,狗子,你在上面么?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是老魏啊,你忘了么?我是把你从蛮子手里带回来的老魏啊!你……啊!”
“令狐将军,上面怎么回事了,是不是发生叛乱了,赶紧去通知大人啊,下面有好多吐谷浑的天狼,他们过境了!敌袭!”
……
听着下面传来的一声声惨叫,令狐坤把头埋在怀里,堂堂的守边大将军,一个八尺大汉,此时哭得像个孩子,那些可是大唐最最精锐,最最忠心的军人啊,他们本该风风光光的回到长安受赏,他们本该痛痛快快地死在疆场,他们怎么能这么窝囊的死在自己人手里啊!
老天爷,你是瞎了眼么!
突然,平台上走上来一个人影,为首的士兵一见,顿时大吃一惊,竟然是军部来的督军,王咸阳。
“王大人?”
看到场面中,人人眼中带着泪水,来人隐藏在眼神后的寒意少了几分,开口道:
“把你们将军叫过来!”
“是,是。”那士兵急忙跑了回去,这军部的王大人可是个狠人,是个动不动就要动手杀人的主。刚到这边第一天,便斩杀了十人,原因只是因为他们背后说了句他太柔弱,长得像个娘们。
只是那个士兵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今天的王大人,似乎语气并不像以往那般跋扈啊……”
“真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