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芝的脸上有些微红，一脸忿忿之色，眼看正要一亲芳泽，就被人从被窝里给拉了出来，换做是谁，恐怕都不好受。
站在书房门口，他尽力地调整好呼吸，以一个自认为谦卑亲切的笑容，走了进去。
瞧见叔叔正闭着眼睛，他也不敢打扰，就乖乖地站在一旁，弓着身子。
闻到刺鼻的酒气，卫仲卿皱起眉头，略带不悦说道：
“又去鬼混了？唉，你来看看这张帖子吧”
卫芝唯唯诺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因为帖子的事情，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跟钱财有关，便不足为虑。可当看到卷子编号时，不由微微一愣，九十六号？他似乎想起了某个讨厌的家伙。
卫仲卿把卫芝的表现尽收眼底，淡淡说道：
“谈谈你的看法吧。”
卫芝恭敬地接过书帖，展开一看，脸上带着一抹嘲讽。因为他看到，偌大的白纸上，除了一横以外，便空无一物，看来真是个废物呢。
但他并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用手指轻轻来回抚摸，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卫仲卿微微点头，这个侄子，虽然有些贪财好色，可涅师的素养还是有一些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他如此纵容。
“咦！”
卫芝脸上露出一抹诧异神色，之前的不以为然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表情无比凝重。
“果然有些古怪……”卫芝喃喃自语道，目光停留在这张书帖上，以一种缓慢的语速，似在斟酌如何措辞：
“这张涅帖，纸张是最普通的素纸，油墨也是最寻常的松煤，可以说对于涅帖本身没有任何加持。然而，虽然只有一画，却能从中感觉到一股浑然剑意，无比厚重，仿佛这一笔就是一片茫茫大地，万物都可承载于其上，尤其可贵的是这股剑意的浓郁程度，至少有二星标准。”
说到这里，卫芝脸上泛起一阵愧色，此时他才知道为什么叔叔叫自己回来。望着叔叔两鬓雪白，卫芝心里一阵发酸。卫仲卿膝下无子，一直以来拿卫芝当儿子看的。
卫芝把叔叔的辛苦看在眼里，知道叔叔为了燕然的涅师发展已是殚精竭虑，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所以自己虽然贪财，却也没想埋没人才。
涅师的修炼，少不了大量钱财的支持。想要启蒙感悟，就得买昂贵的涅帖，要给涅帖加持威力，就得有天才地宝。这些东西，穷苦人家怎么负担得起，所以，卫芝在这方面嫌贫爱富，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哪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怪胎！
卫仲卿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说道：
“你再把它竖着看看。”
“嗯？”
卫芝疑惑地点了点头，把书帖竖着拿了过来，刚看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说刚才的剑意给人的感觉犹如大地，厚德载物的话，现在这一竖，就犹如一把利剑，直破苍穹。那像一把剑，更像是一个人，鼎立于天地之间。尤其是起笔之势，急速铺毫，如鱼入水，轻捷顿挫，显得丰姿绰约，痛快异常。
他不由想起《道藏》上那最脍炙人口的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简简单单一笔，竟包含如此生生不息的剑意，而且能让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完美融合在一起，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真是一个天才。
“你觉得，应该给他评几星涅师呢？”卫仲卿严肃地看着卫芝，带着一番考校的意味。
“至少三星。”卫芝脱口而出，随后以一种可惜的口吻继续说道：
“用最普通的笔墨绘制出这么浓郁的剑势已属不易，而且还能把剑意叠加，这已经远超二星涅师的范畴了。况且看得出来，此人应该还不是武者，所以笔力有限。倘若有一天，此人可以修炼，那……”
后面那句话，他没敢说出来，因为此时他已是冷汗浃背，这么一个堪比李凤仙的天才不仅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而且似乎自己还引起了对方的恶感。
“你能如此中肯，我心甚慰，说明你还没到贪得无厌的地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他，就算把燕然翻个遍也要找到，他可是我们涅圣殿今年最后的希望了，你明白？”
卫芝重重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儒者模样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须发皆白，却显得格外精神，还没进门，就听到他朗声笑道：
“老卫，我来看你了。”
“子渊兄，你怎么来了？”
卫仲卿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卫芝也朝老者躬身一揖，执弟子之礼。
老者正是浩然学院的院长，颜子渊。
卫芝帮老者倒了杯茶，老者坐在卫仲卿对面，一脸苦笑道：
“这不是来找你帮忙么，学院的涅师，又走了一个，现在学生整天在学院犹如放羊一样，这样下去，恐怕今年我是没脸回去给恩师拜寿了。”
卫仲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理解的笑容，说道：
“这也没办法，谁让咱们燕然穷呢，不过我已经安排了王家小丫头来涅圣殿做事，有她在，上上课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你说的可是那个重塑剑骨的丫头？真是好福气啊，你们涅圣殿可真是肯下血本呢。”颜子渊一脸羡慕道。
卫仲卿皱着眉头，意识到对方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说道：
“什么下血本，你怎么也信那坊间流言，随便在街上买了本剑帖就重塑剑骨了？咱们涅圣殿哪有那种东西。”
“真不是你们涅圣殿给她的？可是我今天见过那丫头，可真是脱胎换骨了的，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吧。”
卫仲卿眼中尽是困惑的神情，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颜子渊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
“不会是苏老他……”
卫仲卿愣了愣神，随即缓缓说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燕然城内，最有可能写出那幅剑帖的人也就只有苏老了，可是外面都传是个年轻人卖的剑帖啊。”
“莫不是苏老新收的弟子？”
“没听说啊……”想到年轻人，卫仲卿下意识地瞥了眼桌上的那张剑帖，似乎这个考生也是个年轻人啊。
“难道是同一个人？”卫仲卿心里暗暗一惊。
看来无论如何，得尽快找到这个人才行！
……
……
西区郊外，一颗槐树旁，一连几天，都有一对姐弟的身影在这里徘徊。
“小虎蛮，你说他还会不会来啊？”
虽然能够修炼剑道，但她还想亲自谢谢那个卖剑帖的人，毫不夸张的说，是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可依然没有见到那人身影，王香禅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姐，我估计人家不会来了，本来说好自那天起，三天后见面的，你知道那个时候我还在学院睡懒…唔，修行，是咱们失信在先的。”
“哼！那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啊，鬼鬼祟祟地，你知道我那天有多伤心，多失望么？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家住？”
“哎呀，事情不都过去了么？姐你现在能修炼就好了，不过家里我就不回去了，住在书院挺好的。”王虎蛮说得有些心虚。
“是么？也好，反正我马上就要到你们书院教书了，那我也住在书院吧，嘿嘿，你可别想偷懒了。”小姑娘得意地笑道。
“啊…姐，不带这样的吧……”小男孩可怜兮兮地露出一张苦瓜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