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当宁白衣拿着金黄色的糖油饼回来时，却发现小丫头已经趴在桌子上，吃了起来。
小丫头的易容术如今也算小成，一般出门的时候都会扮上，用哥哥的话来说，这算是一种保护。
只是小丫头拿回来的糖油饼有些独特，是一个手腕粗细的圆环，桌上的小菜也换了花样，一小碟小葱拌豆腐，边上还配上了一碗小米粥。
“东西哪来的？”
“咕噜咕噜…巷子对面就有一个小摊子，最近这几天才搬来的，我观察很久了，那个小孩也挺可怜的，根本就没有人光顾他的生意，我就试着买回来吃吃看。味道还不错，和老张家的差不多，尤其是这小米粥，特别好喝。咕噜咕噜……”
小丫头满手油腻，抱着一个大碗，小嘴鼓地满满，十分可爱。
不用去看，宁白衣也猜到了怎么回事，只是并没有搭理这件事情，在那个少年还没有做出决定之前，是不会去见他的。
对于收徒弟这件事情，宁白衣有着自己的固执，剑法这些东西后天都可以教，可心性这种东西，可是教不出来的。
这样又过了几天，宁白衣已经不用再去买早点了，小丫头每天蹦蹦跳跳地就从外面把早点买了回来，听小丫头说，那个小摊已经搬到了自己家的街道对面，宁白衣仍然是不闻不问。
没过几天，连李玉溪也瞧出了端倪，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宁白衣始终摇着头，嘴上说着还不到时候，他也只好作罢，只是问宁白衣借了那件三星涅师袍，说是有用，并通知他过几日去多宝斋看看，给自己的亲戚捧捧场。
宁白衣也点头答应了，听说有吃有喝，看看也好。
终于到了第十天，宁青鸟如往常般地打开大门，就看到那个可怜的家伙此时正跪在地上。
小家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中布满血丝，显得精神很差。
小丫头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赶忙回去把哥哥找来。
宁白衣只是淡淡看了少年一眼，便叫小丫头端来一个火盆。
虽然没有抬头，可看到眼前白色的衣摆，徐当心哪能不知道是先生到了跟前，可斜着眼睛看到了一旁的火盆，手里不禁把自己的剑帖更是握紧了几分，眼泪却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哽咽道：
“先生！”
他这十几日以来，不眠不休，不是他不想睡觉，而是他不敢。他怕再做起那个梦，那个自己烧掉剑帖的梦，每一次，他都是从梦中哭醒，渐渐地，他甚至陷入了魔怔，他只知道先生是爱吃糖油饼的，所以就每天来到这里，期望能见到先生。
起初的几天，自己的生意根本无人问津，每天晚上，自己就望着那些已经变硬发凉的糖油饼发呆，接着就是抱着自己的剑帖，哭一晚上。
今天，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他怕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疯掉的。
“还等什么，扔进去！”宁白衣厉声道。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先生，我是真的想和您学剑的，我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让我做一个涅师，能够加入大唐军队，杀光那些欺负百姓的蛮子。先生，你就收了我吧，我一定好好和你学……”
宁白衣轻哼一声，脸上带着一股嘲讽：“既然你爹叫你当涅师，想让你出将入相，你照办就是了。学了我的剑帖，保你突破五星级别也不是难事，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不动心？还是你真以为你的剑帖是什么宝贝？要不是我帮你几笔，你怕是连个涅师学徒都当不上。
你好好想想吧，涅师优渥的待遇，高官厚禄，美人荣华，哪一样不比你那破剑帖珍贵？多少人为了这些，妻儿都可以拱手相送，父母兄弟都可以六亲不认，礼义廉耻都可以抛在九霄云外，你如此不知变通，怎可混迹于那朝廷之上？还想光宗耀祖？”
徐当心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先生，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还是当初在补天阁中，给人如沐春风般亲切的先生么？
先生在剑道上的成就，连卫祭酒都连连称赞，最为关键的是他是唯一可以教自己的那个人，他深知要是错过了先生，恐怕自己的涅师之路便再无希望，可真要他放弃自己的剑道，他真的做不到啊！
他脸上露出一抹凄凉，也罢，当初自己也只是想证明手中的这幅剑帖并不是外人所说的信手涂鸦。先生帮自己做到了这步，自己本该知足了。
他强忍着泪水，望着面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
“多谢先生再造之恩，以后…我…不习剑道便是了。”
说着，他低着脑袋，准备磕个头，谢过恩后便走。
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一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额前，将他托了起来。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少年耳畔响起：“你很贪心，从你感悟的剑道中就能看出来，你是想寻找到一条最强的剑道。
关于贪心这个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它的好坏，我自己就是一个贪心的人。
在大唐，人人抵触土蛮子那边的禅教，那今天我就给你说说一段我听来的佛经：
“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
过分沉溺剑道，其实并非是好事。今天你为了你手中的剑帖，放弃了那些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作为，看似颇有风骨，那明日，是不是同样会为了你手中的剑帖，去放弃那些当做之事？
希望你明白，所谓剑道，剑不是最重要的，道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告诉我，你选的道是什么？
你现在走的路和当初的我很像，希望你能走出一条新路来，不要让我失望。
好了，我们今天还等着吃早饭呢……”
少年站起身来，有些浑浑噩噩，也没听懂刚才先生说的那番话的意思，只是最后似乎是说肚子饿了……
突然，徐当心脸上涌起一阵狂喜之色，他激动地说道：
“先生！”
宁白衣欣慰地点了点头。
少年用胳膊擦了擦眼泪，掉头就跑开了，脸上哭得像只花猫。
……
已是深夜，任府里的一个房间还是灯火通明。
一个小胖子正拿着今日的课业考评傻傻发呆。
这是今日涅帖的考核成绩，史无前例地，自己涅帖修补能力居然被评为了优等。
这本来是该开心的事情，连小虎蛮的姐姐在课后都夸奖他了几句，说是按照这个势头，他可能会在明年就有望晋升真正的一星涅师。
然而，只有任扶桑自己明白，这一切的成绩并非来源于他的努力，更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那一次的那场并不怎么成功的恶作剧。
那个傻书生的信口胡说，居然真的帮助了自己，这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如果说是巧合，那也实在有些夸张，十张剑帖毫无例外的指出错误？那也太逆天了吧。
可要不是巧合，难道说那个傻书生也有可能是一个涅师？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涅师戒律注》这种东西？
可如果他是涅师，又怎么会过得那么凄苦，听说前些日子因为欠了沈万三的钱，还差点被打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任扶桑皱着眉头，嘀咕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