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柏然拉着她的手不放道：“开玩笑，这款是请国际内衣大师Peter.Fung设计的，还有丰胸塑形的功能，你罩杯再大一点不好？要没有员工卡或者vip金卡的话，根本买不到，还滞销？”他说的声音虽不很大，也足以让店员听到，江雪悄悄瞟了一眼因为憋着不笑而涨得满脸通红的店员，狠掐了一把顾柏然低声道：“多好的也会被你弄坏，还是留给那些有个温柔点男人的女人们去买吧。”
“不会，我们Collaud用的面料没那么容易撕破，你要是怕我管不住自己，咱们就该买这个……”
“哎呀，你再说这个！”江雪作势要上去捂住他的嘴，这人真真是，不开口是一派温润儒雅的模样，可见人不可貌相这话是真理，怎么一说话便谁都没他脸皮厚。
最后在江雪地坚持下还是去了对面的百货，在CK买了两件文胸，顾柏然拿着店员开的单子去收银单付账，江雪想着横竖不远便推他一个人去，自己留在店里看看服装的款式——无论如何，CK虽然由内衣起家，时装设计上依然可圈可点，值得每一个年轻设计师学习。
江雪拎着两套文胸看遍了店里所有的服装后尴尬地发现所有的导购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她，因为……去付钱的顾柏然还没回来。
“这个……小姐，这衣服您还要吗？”当班的经理陪着笑上前问道，毕竟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收银台再长的队也排到了，莫非这姑娘是带了男人来宰，又被男人识破逃跑了？
“……”江雪很清楚自己身上的现金连一件都买不起，即使买得起钱对于她来说也从来绝不是可以一时冲动拿来买面子的，是以停了片刻笑道：“要的，再等等吧，他很快回来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小时候习得这诗句，她便懂得，这诗并非写给所有人念的，人杰可以不过江东不低头，然而江雪其人，一生当中能得到的何其少，经不起再丢失已经堪堪抓在手中的东西，那等因着等不来而伤心落泪，耍着小性儿，甚至拂袖而去的事她何尝有资本去做呢？说到底，敢于拂袖而去的女子，总是因为笃定有一个疼爱她的人会追上来安慰。
女人总是这样精明。
“当然要！”
所有人目光随着这突然打断的声音转了过去，只见顾柏然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
原来这个实心眼的男人在去付账的路上看到了Miki今年出的新款上市了，忍不住进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是半个小时，更一口气买下了四套。于是此刻他果然心虚了，拿胳膊肘碰碰江雪道：“那个……你生气了？”不等她回答便急急地解释道：“我是看那衣服真的挺适合你的，我要是带你去，你肯定又不要，所以就先买下来了……忘了你在CK等着……”
“我们去吃火锅吧，饿了，跟你在一起好久没吃地沟油了。”江雪打断道。
“……雪雪，你真生气了？”男人小心翼翼地锲而不舍。
“我们去吃火锅吧。”
……
“那个，我刚才看到这一层新开了一家蒂凡尼，不然我们一起去看看？”他笨拙而迫不及待地想要讨好她，就像刚刚恋爱的小男生一样手足无措而心急。
“哥哥，我真的想吃火锅，你到底去不去啊？”
虚与委蛇，是因为我舍不得拒绝你的心意，是因为我很贪恋你对我的好。但是，我们之间最好只有快乐，不谈承诺，所以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哥哥，这不是我多么高尚，而是注定要离开的那天，看到这些象征着曾经拥有的Miki，蒂凡尼，只不过是自己徒添伤心，江雪这样想着，又重复了一遍。
“就去看看戒指，很快的，保证不影响你吃火锅。”顾柏然把装衣服的纸袋子都移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过来拖着江雪直往蒂凡尼门口走去，江雪相当坚决，就是不进去，却还是只有那么一个理由：“怎么不影响，海底捞那么多人排队，去晚了吃不上的。”两人一个拽一个退，如果倒过来倒是很好理解：女孩子想要一条漂亮的项链但是男友买不起，或者是未婚妻要一枚钻戒才肯领证而未婚夫不想破费。
但是，却不是：要进去的是男人，不想进去的反而是个女人。
顾柏然的穿着气度很容易就吸引在服务行业浸淫已久而眼光毒辣的导购殷勤地过来问好道：“两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们新店开张，凡买满5888，再添888便可获赠价值——”
江雪并不听她在说些什么，抱着他的胳膊认真道：“哥哥，真没有生气，而且我希望你买戒指给我的时候我希望不是怕我生气的时候，好不好？”
顾柏然拉着她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有些紧张而茫然道：“好……你真没有生气？”
他的神情像个忐忑的孩子，分明俊秀的眼睛流露出不安，江雪见了心中一疼，突然当众抱住他，紧紧地揽在自己怀中，心中沉甸甸地像要激出眼泪，只说得出来两个字：“没有。”
顾师兄，她心中暗暗发誓，我只是不想和你有什么金钱上的瓜葛，但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这么害怕。
两人携手在海底捞的人声鼎沸中拿号，等座，百无聊赖地下着跳棋：和所有来这里吃饭的情侣一样，并不会招来任何人多余的目光。
这闲暇而平凡的下午，只私密地属于这两个人。
等了两个小时之后两人才排到了座位，江雪一面抱怨着海底捞其实没有廉价火锅傣妹和川老坎好吃，一面又毫无矜持地把金针菇，鱼丸蟹棒一股脑儿地倒在碗里，狠狠地伴了腐乳和蒜泥——也许又会有人说真是重口味没品位，但是如果那么在乎别人怎么说的话，只怕她今天也没法坐在这了。
顾柏然见她的样子，低头笑笑，复又抬头温和道：“喜欢就多吃点吧，以后要是当了设计师可别让客户可见，不然客户穿上咱们Collaud的衣服就会觉得有一股火锅味。”
江雪一面埋头吃一面嘴里含糊不清道：“……谁说我要做Collaud的设计师啊，我就做个大众品牌的就好了……”
顾柏然想来她只是孩子脾气嘴上不服软，也不跟她争辩，只是一面把涮好的肉片夹到她的碗里一面道：“你不来Collaud去哪里，定好的事了。”
江雪吞咽中似乎有一刻不易觉察地凝滞，但是转瞬即逝，只是嘻嘻“笑纳”着顾柏然的殷勤，两眼弯着月牙道：“谢谢哥哥。”
不管怎样，还是贪恋起此刻的时光——不求百分之百地心无挂碍，只要这一刻，你在我身边。
然而，时光之所以值得贪恋，正是因为美好的转瞬即逝。下一刻，一个声音响起道：“这么巧？你们也来吃火锅？”
是刘欣。
“姐夫你也吃这个啊，我记得从前你从来不爱吃这些辛辣的东西啊！”说着她颇有深意地笑着瞟了一眼江雪，又道：“不过请员工吃饭来海底捞是挺好的，江雪嘛，一看就是爱吃这个的。”
呵，是啊，请员工吃饭，一句话旁敲侧击地提醒着江雪他们的关系。什么叫做她一看就是爱吃大众火锅的，是说她重口味么？没品位么？没见过世面么？江雪听着，微微冲她一笑继续吃自己的，这评价中肯，照单全收。
顾柏然心知刘欣说这话的用意，只不好当面点破，却又怕江雪多心，左右为难中干巴巴地截断话题道：“你和朋友过来吃饭？”
刘欣草草答道：“嗯，大学有个同学在县城工作，难得来北京一趟，所以请她吃饭。”很正常的一句话，哪有半个脏字，但是她把县城二字咬得极重，略略是个明白人的，还不至于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紧接着便转向江雪笑道：“江雪几时入职啊，到时候我在这请你吃饭。”
江雪笑笑，咽下一粒鱼丸后道：“不知道呢，工作还没找好，哪里知道入职时间。”
顾柏然猛地瞳孔一收，盯着江雪。
“是么？怎么耽搁到现在还没签下来呢？我听说你在美院成绩一向很好的啊，找工作不是挺容易的吗，别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吧？”
“没有，还在找，如果欣姐有什么好机会别忘了告诉我，感激不尽。”江雪只觉得一道目光追着她，像是要把她划伤一样。猛地站起身来，浑身肌肉僵硬，仿佛再迟一步就要发作了，却又语气一缓和道：“可能吃得太多了，肚子不太舒服，我先去趟洗手间。”说着转身便走。
江雪的身影跟着引路的服务员刚刚消失，刘欣便好奇道：“姐夫，这是怎么回事，江雪不签Collaud吗？你对她这么栽培，她还想去哪里啊？果然心大得很。”她不算聪明的，须知挑拨这种事要借刀杀人才好，而不是被人当刀借了。
顾柏然垂下眼睛，没有回答，把玩着自己的手机。事实上他也毫无准备为何雪雪会这样说，工作还没找好？那么她把他之前说的话放在了哪里？还是说他的任何承诺在她听来只是说说而已，如同她自己的态度。
刘欣大约十分满意他的反应，笑道：“姐夫，我要去找我朋友了，回头见。”
江雪回来的时候，火锅里的汤已经煮得快干了，她坐下用筷子一搅见只剩下汤汤泡泡，失望道：“你都不叫服务员加汤的，人家还要吃嘛！”
“火锅吃太多不好，回去吃点水果吧。”顾柏然淡淡道，旁人是看不出来情绪的。
“好，我也是要减肥了。”江雪笑眉弯弯，漂亮极了。
这个女人，她是想要怎样？他在想。
想了一阵也没个结果，他始终并不擅长这个，便道：“那走吧，今天出来得也挺久了。”
两人上了车，一个专注开车一个专注看风景，就是不说话。顾柏然在想她所说的工作并没有找好，江雪也在想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