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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天命不可违


  烈日当空,铁山学堂内,从纸窗透进来的阳光填满了讲堂,屋子里有些闷热,陈夫子起身去打开窗户透气,随后回到太师椅端坐。

  李淳安摸了摸有些红肿的额头,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好站直身体等着夫子的训话。他双眼不敢乱瞟,垂手而立,像个犯了错的孩童,等着大人的责罚。

  陈夫子看了看李淳安有些委屈的表情,好笑道:“淳安,你以为夫子回的礼难道就是弹你脑瓜子吗?”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坐立不安的李淳安,看他如何作答。

  李淳安低下头不去看夫子的眼睛,低不可闻道:“不然呢。总不是类似什么醍醐灌顶的仙家道法,弹学生几下,学生就能脱胎换骨,见经识经了。”

  陈夫子抚了抚胡子,拉长了声音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然后轻挑眉毛,示意李淳安接着念下去。

  李淳安怔然,还是随着诗句接着念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夫子,您的意思是,您是仙人?!”

  李淳安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夫子。先前林伯刚与他讲述了这世上有近乎仙魔之人,燕掌柜便是一个,他只当林伯是怕自己招惹到燕掌柜,而说出的恐吓之言,并没有太当回事。

  现在连夫子都开始神神叨叨的,难不成林伯说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卖给自己文房四宝的燕掌柜是一位,教自己读书识字的陈夫子也是一位,那这仙魔也太多了吧?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恨没多生一个脑袋能把那么多疑问一一解答。

  忽而,他想起爷爷与他说的,巨大剑气斩出的天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人人都知,人人都言,那使出巨大剑气斩出天堑的人不就是仙人吗,凡夫俗子岂能有这等改天换地之能?

  陈夫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温润如玉地道:“大千世界,或许无奇不有,光怪陆离。但夫子也不知这大秦,这世上究竟有无仙人。夫子只是想告诉于你,这世上的机缘也许只是一抚头,一草生,一弹指。仙人抚头便授予长生,春风一吹便赐予生命,吾能赠与你的,却也只是三字。”

  李淳安拱手道:“学生愿闻其详。请夫子道来。”

  陈夫子嘴角上扬,微笑道:“吾名文翰,字十安。十安二字乃师承表字,已有九代。陈、十、安三字,便是吾赠与淳安你的回礼。”

  李淳安也是第一次知道夫子姓名字号,疑惑问道:“夫子,学生知道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不知夫子,十安二字取何书典故,是何寓意?还有这三字的回礼学生也没看着呀……”他以为三字以书法为载体当作回礼,却是想不到早已种在他脑海。

  陈夫子眯着眼睛,缓缓道来:“十安二字并无任何出处,只是师门定下的规矩,一脉单传,寓意十方之地皆安定。至于那三字,在你这里。”说着,他抬起手,用食指轻轻在李淳安脑门点了点。

  李淳安还未开口,陈夫子脸色肃然,字正腔圆道:“淳安,愿认吾作先生吗?”

  李淳安懵懂,不知夫子闹的是哪一出,在大秦王朝,只要是认识教书的先生,都可以尊称一声夫子。

  但只有夫子的入室弟子才可以称夫子为先生。也就意味着,如若现在答应了,那么便是夫子的门徒,一生一世,不能悔改。

  陈夫子也不着急,在李淳安低着头,默默思考的时候。讲桌上摆着的茶杯不知何时盛满了热茶,旁边摆了一把纸扇。

  陈夫子端起茶杯,轻抿了口热茶,合上双眼,手摇纸扇,老神在在地等李淳安回答。

  李淳安沉默许久,低声回道:“夫子,学生即将出门游学,如若认夫子作先生……学生怕家父有异议,更怕出门在外,不能时常倾听夫子教导。学生……学生着实为难。”

  陈夫子像是料想到了一般,没有动怒也没有失望,只是一声轻叹,望了眼不敢抬头看他的李淳安道:“既然如此,那便是缘分未到。夫子也不想强逼你,天意不可违,人哪里比得过这贼老天呢。”

  他不再看坐立不安的李淳安,又合上眼,轻声道:“淳安,时候不早了,去吧。路是你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切勿半途而废,你父亲一片苦心,你莫要辜负于他。”

  李淳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陈夫子挥了挥手失意他退下,只好作揖道:“夫子保重,学生学有所成必不负夫子苦心教导,报效家国,造福桑梓。夫子,请您务必保重。”说罢,便缓缓退出学堂。

  铁山学堂大门口,李淳安惘然若失地看了看高高悬着的牌匾。虽然他一向敬重夫子,但今日夫子突如其来的话却让他手足无措。

  如若是父亲告诉他要游学之前,夫子说出这番话,他十成会答应认夫子作先生,好好跟着夫子识书明义。

  但,既然父亲已言游学之事,他也答应此事,那便断然没有回头路。

  他心里想着,该去王府与铁柱道个别了,便又拍了拍袖子理了理衣领,恭恭敬敬地朝学堂的牌匾作了个揖,准备转身离开。

  忽而,他脑海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淳安,王府就不必去了,昨日晚间王道明就已前去金陵求学。你顾好自己,回家拜别父母吧。”

  李淳安回头找寻着夫子的身影,却没有发现人影。他试着喊道:“夫子,刚才是您与学生交谈吗?”却是久久没有收到回应。

  李淳安纳闷地离开学堂,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中暗道:“难不成我与林伯一般,耳背幻听了?”却未发现,他心底却是听从了那句话,本能地往家中的方向走去。

  铁山学堂内,陈夫子从太师椅起身,环顾四周,看着空荡荡的讲堂,右手一挥,一道轻薄的青光掠过,讲堂内的气温骤然变寒,清爽宜人。

  陈夫子满意地坐回了太师椅,端起了茶杯,轻嘬着粗茶。忽而,他却是轻声笑了一下:“陈十安啊陈十安,任你近可成圣,却连个小小少年的命途都更改不了。可真是有辱师门啊……”

  他小憩着,等待着午后吃完饭的孩童们回到学堂,吵吵闹闹地天真烂漫。

  此时的他,竟然有些孤独萧瑟,如同深秋的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