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好。”说完便跳了下来，落在苏妙玉的面前。
苏妙玉对他微微一笑，随口道：“小兄弟的功夫倒真是不错。”
谈千昕点了点头，十分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我资质比较差，姐夫手把手教了我十年，我才不过学了一些皮毛。”
苏妙玉干笑了两声，脸色稍稍有些难看，但很快又微笑着道：“小兄弟这般年纪，能有这般功夫，便已经称得上是少年英才了。”
谈千昕道：“苏大哥，你谬赞了，以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万千，我又算得上是什么。今天能侥幸赢过苏大哥，不过是因为苏大哥一时情急，剑法乱了而已，不然我怎么能赢呢？”
苏妙玉笑了笑，然后进了屋里。
绛衣少年看了看身边的络腮胡子，微皱着眉头道：“九叔，看来妙玉公子好像并不怎么信任咱们？”
络腮胡子点了点头：“江湖上的传闻虽然有真有假，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不过这个妙玉公子还真是恰如其分。”
祝九摇了摇头。
他跟十年前的花归雁并不像，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花归雁从来不会去怀疑自己的朋友，即便是被自己的朋友欺骗了，他也会选择去相信。
“九叔，我们明天去找姐夫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应该让姐夫知道。”
祝九点了点头：“少爷应该已经知道了。”
“何以见得。”
祝九又笑了笑：“谈少爷，你或许不知道，每当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少爷总会装做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个人独自去解决。他不并不是不相信我们，而是因为他不想我们也跟着他受伤。少爷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绛衣少年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像花归雁。祝九看着他，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花归雁，他也笑了笑。
“九叔，”绛衣少年望了一眼天空的残月，“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姐夫的身边。”
祝九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他连连点头，“好好，我也会随两位少爷生死与共。”
苏妙玉微倚着门板，小声地道：“花归雁，花归雁，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然可以让他们与你生死与共，不管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都是一个让人敬重的人，我将来是否也会如同你一样的。”他攥了攥拳，微微一笑，“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不过不管怎样，我都想见上你一面。”
东方的黑幕渐渐消失，变成淡淡的白色，朝阳渐渐升起，照亮所有黑暗的地方。光一点一点变得有些刺眼了起来。
花归雁一夜没有合过眼了，他坐在顾三生的尸体旁边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他的身边有很多个已经没有任何东西的坛子，没有人知道他喝了多少。
“小花，你不能再喝下去了。”
花归雁看了看路七古，笑了好一阵，然后又痛哭了起来。
“前辈是因我而死，前辈是因我而死，前辈是因我而死……”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十分痛苦的样子。
路七古的心也一阵酸痛。
“小花，我们要为前辈报仇。”
路七古平静地说道，“究竟是谁杀的前辈？”
花归雁抬起头看了一眼路七古，然后摇了摇头，他不想再让任何人犯险了，“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他站起来，然后又喝了一大口酒，他的身上全是酒的味道。
他现在只求一醉。
“花归雁，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答应她的吗？”路七古皱着眉头道，他知道现在不应该打扰他，等他哭过了一切也就都过去了，但是他却忍不住，他忍不住不说，他没办法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颓废下去，“你答应她，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都要好好活下去。”
花归雁愣了一下，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一幕，他忽然又笑了，浅浅一笑。
路七古的心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小花，我们把前辈藏了吧。”
花归雁点了点头，然后抱起老人的遗体，转过身往城外走去。
他看着憔悴不堪的顾佳期，心里一阵的难受，他想上前抱一下顾佳期，但是此刻的他根本就做不到，他的怀里正抱着那具冷冰冰的尸体。
路七古看着两个人，然后摇了摇头，他走过去从花归雁手上吧顾三生接过。
花归雁轻轻抱住少女，柔声道：“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多了。佳期，不管将来怎样，我一定会代替前辈陪在你的身边，想尽一起办法去逗你笑。”
眼泪打湿花归雁的衣服。
他知道那种最后一个亲人离开时的痛苦，撕心裂肺去哭不出来。
“我买回来了，是爷爷最爱吃的醉人酥，只是爷爷他再也吃不下了。”
心更加痛了几分。
花归雁咬了咬牙。如果我没有出现在这里，前辈也就不会死；我若是没有出现在这里，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花归雁，花归雁你为什么要回来了，你回来了把所有的不幸都带来了，你真是一个丧门星。
“姐夫。”
一个无比惊愕的声音突然在花归雁的耳边响起，花归雁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绛衣少年。
绛衣少年十分着急地道：“姐夫，这是怎么了？”
花归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顾前辈走了。”
苏妙玉怔在那里，连动都不能在动一下。
顾三生死了，那个人活下来的唯一的希望也没了。
他哆哆嗦嗦，有些颤抖的自言自语，“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昨天见到老先生的时候，老先生还面带红光，怎么怎么会这样。”
花归雁看了苏妙玉一眼，一下子充满了杀意，但是很快这股杀意便消散掉了。
他将一只手伸进怀里，然后道：“苏公子，莫要担心，断肠散的解药前辈已经给你留下了。”他拿出一个玉石的瓶子，然后丢给苏妙玉，便离开了。
苏妙玉接过解药，然后转过身看着远去的花归雁。
他的身材并不怎么高大，也不怎么魁梧，他有些瘦削。但是，他的背影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苏妙玉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他在心里微微一笑，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谈千昕和祝九为什么会对花归雁会那样的尊敬了。这样的人值得人去尊敬。
他突然想起昨天顾佳期跟他说过的话，又不禁笑了笑，原来顾姑娘说的花大哥就是花归雁。他突然觉得有些惭愧，他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妙玉无缺，真正的妙玉无缺是走在前面的那个看上去略带颓然的白衣男子。
苏妙玉看了一眼绛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了面才知道传说里的花归雁跟他本人还是相距甚远。他果然是个英雄。小兄弟，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可记得要请我喝上一杯。”
绛衣少年微微笑道，“我一定会请你喝上一杯，不过不是酒，是茶。”
苏妙玉笑着摇摇头，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要离开了。他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应该完成他爹爹交给他的任务，把那本书给那个人送去。他摸了摸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本怎样的书呢？
那是一本可以是整个武林动荡的书。
有这样的一本书在身上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没有人知道。
花归雁把老人葬在了城外的竹林深处。
他坐在老人的坟前，沉默不语。脑海里都是与老人相关的记忆。眼泪又一次忍不住流了出来，他连忙把眼泪抹干净。
他将最后的一坛酒浇在老人的坟头。
一只羽色杂乱的鸟儿落在花归雁的肩膀上，然后睡了起来。花归雁笑了笑，苦涩堆满心头，但在这堆苦涩中却掺杂着点点的愉悦。他看了看拿着鸟儿，微笑着道：“鸟儿，你是来安慰我的吧，不过其实你不必来安慰我的，我不是最该被安慰的人。”
他取出那支玉箫，清幽的箫曲充满林间的每一寸缝隙，那只鸟拍了拍翅膀，然后摇摇晃晃的在他的肩膀上跳起舞来。
祝九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是第二次见到花归雁这般落寞的样子，上一次是在花老爷子死的时候。
似乎一下子到了秋天，不知怎么的，那些竹叶竟然一叶一叶的落了下来，慢慢落满老人的坟头。
花归雁微微一笑，收起玉箫。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只鸟儿，那只鸟叫了两声，然后跳到花归雁的手上。
“姐夫，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谈千昕忽然开口说道。
花归雁摇了摇头，然后淡淡地道：“不必了。”
谈千昕点了点头，淡淡一笑，“姐夫，你打算怎么做？”
花归雁微微一笑，然后冷冷地道：“杀。”
祝九突然一愣，他没有想到花归雁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与花归雁认识了差不多二十年，他无法相信的耳朵。
花归雁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络腮胡子，平静地道，“九叔，你没有听错，这一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了，当年放了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花归雁的眼中闪出一道冷芒，祝九的身体不知怎么的突然颤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