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与众人商议一番,最终定下来募集五千数量的民团,按各村各镇的人丁数为依据划分比例出具人数,购买武器装备的钱,则由在场的各富商巨绅们分比例凑足,到时候由关镇上郑家武馆的郑永明师傅担任总团练,七叔则担任民团的总顾问。一直到商议完毕,邹吕都再没出现过,想来是大丢了颜面,不好意思再出来了。
七叔心里清楚至极,训练民团只有最多十几天的时间,怎么可能与训练有素的日本兵相抗,五千的数量更是远远不够。他心里早有了计较,观音镇南面偏西五里处,有一座战国时候的将军冢,两千年来一直为周围的乡民们诚心贡奉着,他在很小时候就跑去看过将军冢的祭典。相传这位将军是楚国的大将,一生骁勇善战,胜敌无数,他死后,楚王为感激他的功绩,挑了一千士兵跟随他陪葬。祖宗们传言这些士兵死后化为冥兵,日夜守卫着将军的遗体。七叔倒不信冥兵会一直守卫着坟冢,但他相信这些冥兵一定存在着,就像前两天夜里他在铁马坡所见的那样。如果能够请动这一千冥兵为他卖命,区区几万日本鬼子全然不在话下。早些时候,这念头他是想都不敢想的,但一个月前,他的一位故交从海外弄来了一盏古灯,上面刻满了铭文的道家话,那位故友便给七叔捎来一封信说了这一情况。七叔不敢大意,亲自奔赴故友住处,发现这盏古灯正是秘传里记载的天灯,当下便带了回来,并在铁马坡见证了它的威力。秘传里记载,天灯是道家至高无上的神器,法力不穷,可以招摄世间所有的灵魂,但每次天灯现世,带来的都是接二连三的灾难,因此又流传着“天灯现,灾劫生”的说法。天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元末时候,那时符箓各派早已统一为正一道,但内部却因道法不合逐渐分异,出现黄门、白门、黑门三派。黑门所使道术最为阴毒,其门人更是不遵祖训,时常利用阴灵僵尸做出为害人间的事情,因此遭到另外两门的排斥,最后被打压得几近灭门,剩余的一些门徒在中土呆不下去,终于在某一日一齐远遁西域。但没想到几十年后,黑门的门人返回中土来报仇,并找来一群西藏密宗的法师作为帮手。一场大战,黄白两门因对西藏密宗的法术一无所知,因此损伤惨重,白门更是几乎灭亡殆尽。战到最危急时刻,白门掌教被迫取出天灯,招来万千鬼兵相助,形势立马倒转,最终在鬼兵的帮助下大破来敌,一举把密宗和黑门撵回了西域。但这一场大战实在惨烈,黄门元气大伤,白门更是名存实亡。外敌一破,内讧便生,黄门弟子趁白门势微,强逼白门掌教交出天灯,白门掌教无奈之下携天灯远逃出洋,自此一去无踪,天灯亦随着他的远走海外而永远消失。没想到数百年后,天灯竟机缘巧合返回中土,更被七叔机缘得到。他虽知晓“天灯现,灾劫生”的箴言,但天灯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七叔最终还是选择了将天灯带回。此时要对付日本鬼子,唯一的办法,便是招聚将军冢的一千冥兵,方可保全一方乡土以及乡民们的性命。但他在铁马坡也见到了,那些兵灵并没有因天灯的出现而被招引,而只是对天灯表现出无比的惊恐惧怕罢了。七叔明白那是天灯没有点亮的缘故。但依秘传记载的法子,七叔要想招聚将军冢的冥兵,不但需要点亮天灯,而且点灯的灯油和灯芯都必须来自将军的遗骸,这样才能彻底地操控冥兵。七叔决定只身犯险,前去一探将军冢,找到将军的遗体,取出一截骨头碾成粉,融成灯油,再找到一些将军的毛发或者随葬丝织品之类的东西作为灯芯。七叔没敢把这个想法在重喜楼上告诉大家,毕竟成败未定,不敢妄下断言,以免大伙儿都盼着七叔搬来冥兵,而殊于自身对日本鬼子的防备。七叔定下想法,决定宜早不宜迟,今夜便动手。他叫上福生,备好要用的法器物具,准备到了深夜无人时,前往一探将军冢。
到了二更天,合家医馆的后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两条人影溜了出来,背上都背了不少东西。这两人正是七叔和福生。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连声犬吠都听不到。天上和昨夜一样,见不到一丝月光,四周漆黑不见五指。两人走到大街的中段,准备穿过街边房屋间的小巷,出镇往南而去。
这时,头上毫无征兆地射下一片光来,两人都不禁往墙根一靠,不敢动弹,就跟自己是在做贼一样。只听头上有人轻轻地道:“是……七叔道长么?”七叔听出是邹吕的声音,不禁松了口气,现身道:“邹兄弟,是我。”
邹吕自白日里受了惊吓,夜里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每次精神恍惚时总要做场噩梦然后惊醒,半夜里便彻底失眠了,于是干脆坐在窗前,打算这一夜都不去睡了。他正想着白日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怪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唏唏嗦嗦的脚步声,于是开灯推窗,瞧见了楼下的两道人影,他辨出其中一人的身影像极了七叔,便忍不住出声询问,没想到还真是,便奇道:“七叔道长,这么晚了,你们背着东西,这是要去干嘛啊?”
七叔骗他道:“去掏点好处。”邹吕一听有好处可掏,心里一动,道:“七叔道长,能捎上我么?”七叔心想既然被他发现了,那最好也把他一起带去,到时不管怎样,都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不会泄露什么秘密,毕竟将军冢千百年来为人们所祭拜,要是让人家知道七叔竟偷偷溜进将军墓里去动将军的遗体,那可是要声名扫地的。想到这里,便道:“邹兄弟若是想去,我自然是欢迎之至。”邹吕高兴道:“那我这就下来。”七叔道:“直接跳下来。”邹吕道:“这么高?”七叔故作不耐烦地道:“咱们赶时间,去晚了,好处都让别人捡走啦。”邹吕一听这话,再不迟疑,双手吊住窗沿,缓缓沿着墙壁溜下来。七叔分出点东西给他背上,道:“别说话,跟我来。”邹吕满心欢喜地点头,却不知此去实在凶险至极,当下屁颠屁颠地跟在七叔后面,一起没入黑幕之中。待出了观音镇老远之后,七叔方才竖起火把,道:“夜里行路千万不要乱说话,以免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邹吕出声应了,此后果然便不再说话。七叔心里一乐,心道:“随便说句话就能把你唬成这样,还枉自是尘渊的徒弟,这般没见识。”
漆黑的乡野小道上,两只火把快速移动着,三条人影急速行进,一路默不作声,在远处看来,无论是人为还是鬼火,都实在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走了一刻来钟,三人来到一座小丘前面停下。邹吕不解道:“七叔,不是有好处捡么?在哪里?”七叔指着小丘道:“就在这里面。”邹吕道:“这……这里面?”七叔道:“将军冢屹立了两千年,一定有不少人进去盗过墓,咱们只要找到盗墓贼挖的通道,便可以轻松进去。”邹吕吃惊道:“将军冢?七叔道长,你要进去盗东西?!”七叔道:“是呀,你怕了?”邹吕道:“会不会有危险?”七叔道:“挖人家的坟墓,你说有没有危险?”邹吕支支吾吾着,七叔就问:“咱们进去是找对付日本鬼子的东西,你要是害怕,就不要进去得了。”邹吕听了这话,知道七叔有讥讽自己的意思,当下胸膛一挺:“进就进,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七叔赞道:“好,这才像个男子汉。”跟着正色道:“咱们道家有句俗语,叫做‘天覆地载,紫气东来’,所谓紫气,便是代表祥瑞的阳气,因此活人要挖进死人墓穴,当从阳气最盛的方向开口,也就是东方。若我猜得不错,这些盗墓贼挖的通道口,应该是在小丘的正东面。”当下三人循着指南针的指示找到东面,只见东面也是一片光秃秃的泥土坡,福生便道:“师父,没有入口啊。”
七叔道:“要是入口暴露在外面,岂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福生,把铁棍给我。”七叔接过铁棍,往土坡上插进去,起初没插到一半,便都碰到了硬物,等到试过了四五个地方,铁棍终于嗤的一声直没进去。七叔道:“就是这了,咱们把土挖开。”三人拿起铁铲,将那片地方的泥土往外挖。
泥土不紧,挖得比较轻松,没多久,一个完整的通道入口便呈现在三人眼前,洞口径长不足两尺,只能容一人爬行。七叔等了一阵,待秽气流尽,方把火把举在身前,伏下身当先爬入,邹吕其次,福生举着另一只火把,行在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