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管家反应过来,喝道:“你蛊未拔尽!”大喇嘛对道:“不可能,‘天火离地,蛊毒即灭’,这火……”眼睛盯住水面,一时也大惑不解起来。
突然间,天空中又炸开一个大雷,骤雨铺天盖地倾盆而来。水面被打得波纹乱荡,火光蔓延的趋势也被这阵急雨越打越弱,越打越小,逐渐黯淡下去。
瓢泼大雨之中,两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水面,直待最后一星火也被大雨浇灭,这才一齐松了口气。大喇嘛正过头来,白管家也迈脚往前走。
就在这时,水面突然哗啦一响,裂开一处,一条黑影飞蹿而上,闪电般扑向那大喇嘛!
大喇嘛始料不及,被这黑影正中胸口,只觉一阵尖锐感传来,跟着被一股巨力推着连退了三丈多远,往后倒了下去。
那条黑影一击得手,急速蹿回小渡桥。白管家被这一幕吓了一大跳,见那黑影扑来,电光闪闪之下,看清黑影手上拿的是一把尖长的匕首,当下双手一圈,把那黑影的手臂导向一边。
但听那黑影叫了两个字,大雨哗啦声中,听不清晰,白管家伸腿踹向那黑影下盘,被他摆臂截住,只听那黑影又连着叫了几声。白管家这才听清,那黑影叫的竟是“白老”。
白管家一怔,停住了手,那黑影把头罩一摘,电光之下瞧得分明,原来竟是尘渊道长。白管家大吃一惊,对于他何时潜入河底,藏在水下,自己竟然一无所觉,那刚才水面上那阵火势,定也是他在弄虚作假了。
白管家把目光转远,望了望远处的大喇嘛,借助抖动的电光,只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只黑猫围绕他转来转去,喵喵直叫,声音夹杂在雷声雨声中传来,显得格外凄厉。
白管家回过眼来,大声道:“你把他杀了?”
尘渊点了一下头,亮了亮手中的匕首,插回腰带上。
这算是最好的结局。福生七魄回复,七叔蛊毒拔除,而这极阳之珠非但没有落到那喇嘛手上,而且那喇嘛还被杀掉了。白管家心中暗呼万幸,要是不除掉这喇嘛,就算他没有极阳之珠,练不成极阴大法,但他已经练到了皮、血、肉、灵、珠的第四步,也就是阴灵这一步,一旦为非作歹起来,要想制服他也是千难万难的。
想到这,白管家心里却咯噔一下,暗道:“他已经练过人皮这一步了呀?他已经练过人皮这一步了呀?”
他俩正往回走,白管家想到这里,突然止住脚步。尘渊一怔,问道:“怎么了白老?”白管家道:“你听。”
这时雨水已经小了不少,雷声也渐渐稀疏了。这一阵自然的声响中,却有一种金属之声格外刺耳,虽然很小,却怎么也没被雨声淹没掉。
两人心神紧张地转回身子,只见小渡桥那头,一条黑影立在远端。一道闪电亮过,竟是那个大喇嘛,只见他双腿微分而立,上臂赤裸,右手摇着一个经轮,那金属之声便是来自于他手中的经轮。一阵暗暗的杀气弥漫而来。白管家感觉背上有点发寒,不知是不是被雨水淋透的缘故。尘渊心里却迷惑不堪:“怎么可能?他怎么没死?他怎么会没死?”
大喇嘛手摇经轮,缓步走来,那只黑猫却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一步一字,缓缓说道:“人皮锦衣,五行不破;神道经轮,能奈我何!”右手一张一送,经轮滴溜溜飞来。两人慌忙向两边跃开。经轮飞过,又急速旋回,那喇嘛两步飞过小渡桥,当空接下经轮,以两脚为轴,平展双臂,倾斜着经轮急速一旋,跟着双臂往天空一振。只听轰一声响,一个火圈竟围绕他燃起来,火焰直冲起比他人还高,才又回落下去。雨水依旧下个不停,但那火圈似乎不是自然之火,被雨淋了,兀自燃烧,火势不减。
只听那大喇嘛道:“怒火之圈,神力无边,你们两个出尔反尔的符箓小道,快快受死吧!”火圈中忽地腾起两束火苗,分别射向两人。两人着地滚开,尘渊身手敏捷倒没事,白管家年纪毕竟大了,这一滚没有完全避开,浸透了雨水的袍子,竟然还被火星引燃了一角。白管家连忙拍击火苗,但那火不怕水淋,他又怎么拍的灭。拍了几下不见效,火势渐长,慌忙脱下袍子,扔在地上。那火势长得好快,转眼间便将一件完好的袍子烧成了灰烬。
大喇嘛双手分开结成不同的手印,不断腾起火苗射向两人。亏得两人精神高度集中,不停歇地闪避,这才没有中招。
大喇嘛对尘渊之前用匕首偷袭自己尤其怀恨在心,渐渐把攻击重心转移到他身上,向白管家射一束火苗,却要向尘渊射出两束。
这一阵真把尘渊逼得手忙脚乱,终于有一束火苗再也闪避不及,直扑胸口而来。尘渊反应神速,翻出怀中的八卦现妖镜,那火苗经这一挡,竟朝大喇嘛反射回去。
大喇嘛却对此置之不理,任火苗射在他身上,立马火花四溅,尽数落回火圈当中,他却相安无事。
大喇嘛大声笑道:“人皮锦衣,五行不破,这点火苗又算得什么?!”手印一合一分,印出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只见火圈中腾起一串大火,变幻成一只巨龙的大口,从他头顶飞过,咬向尘渊。
尘渊道长手里的八卦镜太小,无法反射完这整只龙口,当即弃了八卦镜,双手一抖,道袍飞上空中,罩向火龙头。
这一罩竟将龙头整个地包住,一丝不漏。尘渊抓回圆鼓鼓的道袍,双臂抱住在怀中一阵揉挤。道袍渐渐被揉成一团,尘渊抓住袍角抖开,一阵黑烟飘散,袍中再无一物。尘渊身子一挺,重新穿上道袍。他方才被那阵火苗射得连滚带爬,憋了一肚子的火,至此方才得以宣泄。
那大喇嘛着实吃了一惊,火光下见这人矮矮胖胖,貌不惊人,没想到竟是深藏不漏,道行着实不浅。他突然停止结手印攻击,周围火圈一暗,只听他合十问道:“很好,你是黄门的哪位高手?”他知道这人能破自己的“怒火如来圈”,来头自然非同小可。
尘渊扬声道:“贫道不才,黄门尘渊便是!”
那大喇嘛这下吃的一惊,分量着实结结实实,恍然道:“原来是黄门之主幸临,难怪难怪。”尘渊正得意间,却听他话锋一转,道:“堂堂黄门之主,倒是与那些暗藏偷袭的勾当连接得天衣无缝,这也难怪了。”
尘渊心里一怒,道:“七百年前,你密宗败退之时,曾承诺此后千年之内,决不踏入中土半步。现下千年之限未满,你就擅自闯入中土,你当你祖先的话是在放屁么?!”他身为黄门之主,一贯威严凛凛,沉着冷静,但此时非但语气像火焰一样翻腾,而且还骂出了脏话,足见他心中憋的火气有多盛。
大喇嘛道:“我宗桑以己为神,连活佛的话我都不听,区区几个死人的话,那更是入不得我法耳一字半字!”从腰间拔下经轮,急速摇动起来,经轮声破空而起,清河中的水开始一点一点波动起来。
尘渊暗道:“原来是密宗圣宫的护宫大法师宗桑,难怪如此厉害。哼,火攻不行,就用水么?”只见清河水波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终于分出两道水线,飞向两人。这一回并非冲着两人的身子而去,而是落在两人脚前,突然就地流转,在两人的周围连成一个小圈,将两人困在其中。
白管家心里发虚,这些法术他从来没见过,蹦起来想要跳出去,哪知却像撞到一堵无形的墙上面,又被弹回圈中,重重摔在地上,一身老骨头都跟散了一样。
尘渊见了白管家的情状,却冷笑道:“区区五行秘法,就想困住我?”宗桑道:“不愧是黄门之主,知道我密宗的五行秘法。这一道‘白水婆罗钟’,已经罩住你全身了,看你如何笑纳?”
尘渊掏出几张灵符,此时阵雨已过,雨水停了,他手一抖,灵符燃火。宗桑笑道:“几道小符,就想破我的水钟?你也太小看我密宗了吧。”
尘渊冷冷笑了几声,忽然一口气把火吹灭,顿时一阵黑烟冒了起来。他手臂一扬,黑烟立马到处乱飘,撞上无形水墙便又弹回来。烟雾在四周都蹿不出去,尘渊便一扬手,将烟雾赶向上方。
隐隐火光之下,三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那缕烟雾挤在他头顶上方,慢慢结成一丝,像是从一个洞中露了出去,飘散在空中。宗桑一震,暗道:“黄门之主,果然有些门道。”
尘渊道长摸出一颗霹雳火球,往烟雾漏出的地方奋力一扔,小球穿洞而出,飞向半空。只见尘渊另一只手跟着一扬,一枚铜钱穿洞而出,上方的霹雳火球正在下落,二者突地撞在一起,火球炸裂,火星四溅。
白管家在一旁看得莫明其妙,宗桑却暗暗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这一阵火星雨落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接落在地上,那堵无形的水钟罩,等于也被火星雨淋得千疮百孔,不攻自破了。
尘渊背着手走出圈子来,说道:“世间万物,无法不破,正所谓‘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你这‘白水钟’也是万法之一,当然也有破绽,而这‘白水钟’的一,便是归于钟罩的结顶之处。宗桑大法师,你的五行秘法,还要不要全部使出来?”
宗桑冷笑一声,正要提气运法,忽觉气息中有点微小的滞结,暗暗运转方才觉察道,原来之前被尘渊偷袭的那一刺,虽仰仗人皮锦衣而没受皮外伤,但那股力道却是被自己生生硬受了下来,内里竟然已经受了内伤。只是当时怒气高涨,一心雪恨,竟没察觉到自己受了内伤。这一阵催力运法下来,内伤渐重,终于影响到了自己的提气运气,这才发觉。
宗桑明白此时若要再斗下去,如果先前没有受伤,那自己的胜算有七成之多,但因身负内伤,一旦斗将下去,伤情定会越来越重,以致危及元气。当下道:“尘渊道长果然见识不凡,修为高深。但我宗桑实在不服,看招吧。”说着经轮一摇,身后的木板桥开始抖动起来。
尘渊察言观色,看出宗桑已经受了内伤,心想他定要逃跑,此时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绝不能让他跑了。谁料他竟经轮一转,催动身后的木桥,尘渊暗道:“难道他竟豁出性命不要了?木桥?看来是五行秘法的木法。”当下弃了追逐的打算,脚下注力生根,准备接他的五行木法。
却听宗桑大呼一声:“摄魂!”木桥那头的草丛里应声蹿出一只黑猫,电一般蹿到他的身前,一声尖叫,双目抖张。
尘渊被它这一叫引了心神,忍不住看了它一眼,心里不禁一迷。但他修为甚高,头一晃,便破了摄魂之术,却见宗桑已经抱着黑猫冲过木桥去。他慌忙几步赶上,一脚正踏上木板,忽听经轮一摇,脚下木桥顿时垮塌下去,他连忙收回脚来。又蓄力准备跃过河去,却见河水似乎抖了一抖,跟着一道水墙凭空蹿起,拦在身前。只听远处宗桑的声音说道:“待我内伤痊愈,定来上门拜会!尊驾就不必送了。”
水墙落下,声音已歇,身后的火圈也陡然熄灭,眼前顿时黑蒙蒙一片,宗桑已不知逃往何方去了。
尘渊怔忡地望了会儿,终于叹了声气,回转身来,却见白管家仍被困在‘白水婆罗钟’里,当下走上前去,指甲一划,叹道:“白老,让他跑掉了。”
白管家试探性地走出圈子,脸现疑色。尘渊知道他在奇怪这钟罩怎么被自己指甲轻轻一划就破了,当下解释道:“这种无形钟罩,从里面很难破解,但从外面破它却是轻而易举。只要一有外力接触,它便轻易破了。”白管家恍然大悟,心中却着实对这黄门之主生出了几分钦佩。他把装有极阳之珠的木盒还给尘渊,道了声:“多谢了。”尘渊接过,却没说话。
此次偷袭外加力斗,都未能除掉这个宗桑,虽然没被他拿到极阳之珠,但待他伤好痊愈,到时找上门来,也是难以对付。两人都默默不语,隐隐担心间,在黑夜之中慢慢走回去。
回到医馆,才走到七叔卧房门外,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响,福生冲了出来,见是白管家和另一个生人,且两人全身衣衫不整,湿透了,泥迹斑斑,忙关切道:“白伯,你没事吧?”
白管家见他已恢复正常,心里不由高兴起来,道:“七叔怎么样了?”
福生道:“七叔刚才醒了一次,现下又睡过去了。”
白管家点点头,道:“醒过一次就好,证明他已经没事了,将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对了,福生,这位是黄门之主尘渊道长,快来见过。”
福生听得眼前这人就是黄门的掌门人,着实愣了一下,然后才结结巴巴地道:“尘……尘渊师傅,你……你好……”这一句话说完,好像是干了一件惊险的大事一样,长长舒了口气。
尘渊点了点头,对白管家道:“白老,既然七兄没事,我也就不必进去看他了,我回客栈去了。”白管家也不好挽留,只好道:“今日真是多谢道长了,明天见吧。”尘渊点点头,缓步往外走了出去。
白管家进屋看了看七叔的情况,见他肚脐处的绿苗已经消失了,脸上有了几丝血色,被僵尸抓的肿块也小了一大半,不禁点了点头。他转头道:“福生,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七叔这里我来看着。”
福生道:“白伯,还是你去休息,我精神还好,可以……”白管家摆手止住他说话,道:“我说了你去休息就去吧,我呆在这里,也好给七叔治治伤。”福生这才“哦”了一声,道:“那好吧,白伯你要是想休息,就来叫我接你的班。”
白管家点点头,挥手遣福生出去了。他心里其实是担心宗桑再驱灵猫来施法,福生应付不了,自己守着,好歹要更放心些。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有点担心宗桑日后的报复。这一夜他一直睡不着,索性就睁开眼守着七叔,准备就这样呆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