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苏白柳安抚睡过去后,乐身影一晃,急急出了白柳苑往长门殿而去。他知晓,现在已是最后关头,攸关落尘的生命,决皇似乎铁了心要将落尘置于死地,但是,他却无法劝导。r
长门殿一如既往地安静无声,笔直的树木上都结了冰雪,他走进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木桌,一张绣架,还有简单的床榻。为了惩罚自己,婉颜这二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过着如此清贫的日子,像他的师父夏夜雪一般。r
命运弄人,他们二人是那样的相爱,却还是以离别收场,各自守着同样一份心独守寂寞。曾经,他也有疑问,为何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以师父之本领,要从祁宫带走母亲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在在自己经历爱情以后,他才明白,爱情并不是他所想的一样简单的事情,并不是两个人厮守到老就好,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事情,即使师父不在意,但是认为自己不再干净的母亲不肯放过自己。而师父尊重母亲的决定,因为师父懂母亲,若心结未开,即使与母亲在一起,母亲此生还是不会幸福的,所以还不如让母亲自己想通,而他则在她身后痴痴守护,做她最好的港湾。r
师父夏夜雪,曾经那样狂放无情的人,遇到爱情,也会有如丝般细腻的心思,让他既是羡慕,又是感动。如今二十五年期到,除夕夜那次母亲已经答应相见,若非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现在该是离开聚首了。r
“母亲。”r
他走入屋内转了一圈,并没看到婉颜的身影。奇怪,长门殿不大,而且母亲从不出去,那么现在她会去哪儿呢?难道是师父……不,他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夏夜雪,他定会与自己说上一声,并帮忙解决他的问题才会离开。r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r
果然,屋外,踩着积雪,噙着笑容,决皇风姿翩翩地走到乐面前。“怎么,你来此与你的母亲叙旧联络感情吗?朕亦是,很久没有见皇姐了,难得有空,故来瞧瞧皇姐。”四顾张望。“咦,皇姐人呢?”r
乐艳丽的面孔陡然沉下,白发披舞。“你莫要装模作样了,我的母亲去了哪儿你还不清楚么,舅舅?”r
决皇笑容愈发灿烂,双眼亮晶晶的。“是朕听错了吗?乐,你竟然会喊我舅舅了耶,虽然朕怎么听都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但是还是让朕感动一番。怎么乐,你终于不再挣扎痛恨你的出身了吗?”瞧那样子,是走出过去那些阴霾了,不知功臣是谁,他真是该好好谢谢他!r
乐抿嘴,在凳子上坐下,身前的桌前还摊了一幅没有绣完的鸳鸯戏水图,鸯的那只漆黑的眼之绣了一半。“我想你今日来并不是要与我说这些废话的吧,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了落成放了我的母亲。”r
微微沉吟,决皇敛笑。“你就如此肯定你的母亲在朕的手里?”r
乐冷笑,清丽无双。“难道不是吗?”r
“是,当然是!”点头,决皇摇着手中的扇子,桐骨扇半遮住他俊逸的脸庞。“既然你心中都知晓,自然也明白朕要的是什么,还需朕来告诉你吗?”r
握拳,乐的双手青筋暴露。“难道你就如此容不下落尘非要置他于死地吗?”她是他爱的女人啊,他怎么……怎么忍心……r
“你忘了,大陆人不都传言朕狠绝无情吗?既然如此,朕杀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有哪一个人要朕如此费尽心思诏告天下其死罪!乐,亏你聪明一世,竟然在此关头糊涂一时,人遇见了爱情果然会变笨,你现在简直就是个笨蛋!”到后来,决皇甚至怒气勃勃。r
有什么在心中一闪而过,乐疑惑地颦眉。“陛下……”r
“这个世上谁最想要落尘的性命还需朕来提醒你吗?朕再无情,亦不会伤害朕的亲姐姐,若婉颜真出了什么事,罪魁祸首将是你,你明白吗,乐?”语重心长地丢下这一句,决皇转身离开,走到庭院一半,又回转身来。“圣旨已下,落尘三日后问斩,不要说朕不给你机会,若你真劫了法场朕亦不会治你的罪,只要你们永不回祁国,但是乐,你母亲婉颜的命,你也不能轻忽。”r
摇着扇,决皇嘴角微露压抑的苦笑,与原来安排的剧码全都背道而驰,什么时候,他也如此好说话了?是什么改变了他,让他不再无情,让他冰冷的血液沸腾了起来?或者,是他老了吧。r
他想身边的人一切都好好的。好好的。r
前面是落樱苑的小道,他沉吟半晌,无顾早已等候的九儿冷却下来的小脸,折身向另一条路施施然而去。那条路的尽头,是叛月居住的地方。r
叛月,一个会武功的江湖女子,她会出现在祁宫成为四妃之一,是个意外。自从去了战场到现在,他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r
远远地,就见她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些什么,全没有妃子的尊贵气质。r
一旁的下人们见到他欲行礼问安,他挥挥手要他们退下去,在叛月身边蹲下来。“你在干什么,叛月?”r
叛月径自倒弄着手中的小木棍和筛子,随意答道:“我在捉鸟啊,你别来打扰我,若吓跑了我的鸟儿,我就为你是问。”r
决皇歪头不怀好意地笑,手中的扇子晃得可起劲了。“哦?那你告诉朕,你要如何处罚朕?”这个世上唯有叛月会对她说话没大没小,而他全不在意。r
许是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叛月诧异地抬起头,吸了好大一口气。呼,那张该死的与她贴的好近俊脸,不是决皇陛下又是谁?“陛下,你怎会在此?”真是奇迹,难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不对,今日雪天,没有太阳,那就是变天了喽。r
决皇莞尔地笑。“好久没见面了,朕来看看你,不过,你告诉朕你要怎么抓鸟呢?以你的武功,弹几颗碎石不就好了。”他兴致勃勃。r
在心中轻轻叹气,叛月不禁有些忧伤。既然答应进宫,放弃自己海阔天空的机会,她的心中自然是有决皇的,不然哪个崇尚自由的女人宁愿被高墙碧瓦禁锢一生?但是,随着时间不断地飞逝,她渐渐认清决皇看似懒洋洋地面孔下凝着的是怎样一颗心,而她又不屑做与人争斗之举,故认了命,在祁宫孤独到老也不错,幸好不曾拥有,才没有失去的痛苦。何况,在宫外她也没有惦记的人,唯有想些无聊的事情来怡然自得,打发时光了。r
“若要用武功,何来捕鸟的乐趣!陛下高高在上,自然不知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这是流传在臣妾老家孩童们之间的一个游戏,冬季下雪,鸟儿没有食物吃,自会到处觅食,于是小孩们就会如臣妾这般扫出一块空地,拿出一个筛子,用小木棍支起,而小木棍上呢则绑着一条长绳。再在筛子下面洒些米啊豆子啊鸟爱吃的食物,人就牵着绳子的另一端躲在一旁等鸟来吃食之时一扯绳子,没有木棍的支撑筛子自会压下将鸟儿捕捉住了。”叛月详细的解释。r
“真是好办法,那咱们就拉着绳子躲在一边瞧瞧吧,看是否真有愚蠢的鸟儿自投罗网。”r
“好。”r
而这两个尊贵的人真的如孩童般躲在一棵大树后,就等小鸟落网那个渺茫的机会,想来真是可笑,但叛月心中却漾满感动,凝望身边的男人,有什么似要从心底喷薄而出,那些关于心动的关于恋慕的情感。r
决皇,为何要在我认命的时候再来挑动我的一颗心?你知晓这样对我有多残忍吗,让我不甘蛰伏?!r
细细数叛月眉梢眼角的寂寞,决皇轻轻抚去,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叛月,你心中是否在怨恨朕?你怨朕让你有如笼中之鸟一样不得自由,却不给你你想要的!”r
叛月扬眉,笑道:“决皇陛下您怎会突然有此想法?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怨,臣妾心中无爱,哪来的怨恨?”不是她要说谎,而是她明白,如果知晓她的爱恋,他定毫不留情地让其出宫,不让她再待在这个有他心爱之人的地方,而她,宁愿与他一同呼吸。r
决皇眯眼,不去探测叛月此话是真是假,蓦然道:“或者,朕可以给你一个孩子,一个你独享的孩子,让他陪伴你。”r
手中绳子不知何时脱落,叛月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心跳陡然停止了一会儿。“什么?”r
未在言语,决皇将叛月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低语,迎来的是一阵颤抖。“朕会给你一个孩子的,叛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