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三注清香,袅袅而上。r

师落离插上冥香,轻叹一口气,九儿立刻上前扶住她,红了眼睛,轻道：“公主殿下,筱筱公主好可怜哦,那个凶手怎么会如此狠心？”亏她长得那么漂亮,却是蛇蝎心肠。r

轻抚九儿的手,师落离语气淡淡。“九儿,莫要多说了,陪我去白柳苑一趟,我想去探探白柳姐姐,希望她节哀顺变。”r

“公主您要去看柳妃娘娘？”九儿惊呼。r

浅浅哂笑,师落离讶道：“怎么如此表情,好像我要去龙潭虎穴一样？九儿,你太大惊小怪了。”r

九儿急道：“不是的,公主殿下。您不知道,自从筱筱公主事件后,柳妃娘娘她疯了,见人就咬,昨儿个有个姐妹替柳妃娘娘送饭,没想到竟被咬破了手臂,那伤口真是恐怖。所以公主殿下,您还是等陛下来了后一起去吧,不然您若有什么闪失,陛下定不会原谅奴婢的。”r

“陛下早朝未退,而且若真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你怕什么？你若是怕,我一个人去就是。”r

“谁说的,奴婢誓死都要陪着公主您。”九儿大声道。r

微微笑,师落离伸手捕捉到天际的几瓣飞雪,有些恍惚。经历了这么多事,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到最后,只有祁国的一个小丫鬟不知世事地傻傻地说要誓死相陪。人的际遇真是不可捉摸,是分是合,全不在人的意料之中。r

原本要相依为命一辈子的人到头来伤害最深,原本要别离的过客付出的却是真心。宁紫言死了,筱筱也死了,苏白柳疯了,落尘入了天牢,那么她呢,她下一刻的际遇会是什么？r

手心的雪花全部融化,雪水从她的指缝间滴落,师落离绽放一朵雅然的笑意,真心道：“九儿,谢谢你。”r

服侍师落离许久,九儿轻易看出师落离此刻的真心诚意,这是第一次,所以奇怪道：“谢我？公主你谢我什么？”r

轻摇螓首,师落离没有解释,只是和九儿来到白柳苑。r

苑内柳枝光秃,枝上沉积了许多雪花,很是美丽。一向清静的白柳苑此刻却有大吼大叫声传出,师落离心知是苏白柳,不由地怅惘不已。r

好多奴婢太监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欲走不敢走,苏白柳真抓住一个无辜的小丫鬟,张大嘴咬着她的颈项,小丫鬟叫声凄厉,不得已,乐一掌打昏了苏白柳,才让那位可怜的小丫鬟脱离“虎”口。r

一干下人等俯视晕死过去的苏白柳躺下,师落离在苏白柳床榻前坐下,亲自将她的乱发理顺。r

“白柳姐姐变成如此,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乐公子了。”师落离道。r

乐摇头,师落离发现,乐的满头银发似乎变得雪白了。“这是乐该做之事,何来辛苦？”只是从未想过她竟然替自己生了个女儿,女儿虽死,但是白柳现在这样,他有义务陪伴于她。r

暗叹,师落离轻道：“乐,莫怪我多管闲事,现在白柳姐姐疯了只认得你一人,但是你也别忘了牢中你心爱之人。”r

“你说小尘？”这些日子他在陪伴苏白柳之余都是坐在女儿的尸体前缅怀那个小小的人,想象她甜甜的笑意,心中恻然。如果当初知晓她是自己的亲骨肉,那么与自己学琴那阵他该待她好一点的,多疼惜她一些,现在,亦不会留下满腔的遗憾了。r

“嗯,”师落离颔首。“到现在官员未查出任何对小尘有利的证据,如此下去,恐怕她难逃一死。”r

心微微揪紧,乐道：“她不会死的。我绝不允许她离开我!”r

“但是自出事到现在你都未入牢房探望她一次,我还以为你在怨她,以为你已相信她是谋杀筱筱的凶手了。”师落离点醒。r

“小尘绝不会是凶手!”乐笃定道。r

这些天是他疏忽了,因为从突然有一个女儿出现又猝死的缘故,他一向无波的心湖蓦然波涛汹涌,难以平静,再加上苏白柳的冲击,到最后竟然将天牢里的落尘给忘了。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历经生死都没有放弃彼此,这一次,他们也不会分开。r

暗暗点头。“但是,只有你一人相信不是办法,决皇不信,白柳姐姐不信,宫中其他人不信,落尘还是难逃一死。”r

乐突然幽幽笑开来,绝美倾城。有他在,落尘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真不行,他将带她远走高飞,不过现在,似乎也要将苏白柳带上了,毕竟,这是他欠她的。r

“倒是落离公主你一向都是不问他人之事的,什么时候竟然对在下与小尘之事关心起来了？”r

视线扫向睡梦中犹不安稳的苏白柳,师落离扯唇。“因为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r

“是吗？”这番话从师落离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惊诧,这个师国公主看尽生死,即使人体荏弱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要杀人亦不会眨一下眼。而今,她竟然说出不想看到有人死这句话,乐被她迷惑了。r

床榻上的苏白柳辗转反侧,突然惊醒坐起身,见到师落离惊恐地张大眼,直接向师落离扑来,双掌直接掐上她纤细的脖子。r

“是你,你想要带走我的乐,我要杀死你!杀死你!”r

“额……”r

脖子被紧紧掐住,师落离一下子呼吸不出来,好难受,窒息的感觉紧紧压着她,原来窒息就是这般滋味啊……救命,谁来救救她,她还不想死啊……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她还没有回去师国,她不能就此死在这儿……r

完全……呼不出气来……r

“公主殿下……”r

九儿的惊呼隐隐在身边,那么近,又那么远。直到乐上前将苏白柳拖走,师落离身子一软,软倒在地。r

“咳咳咳……”r

好危险,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像一个世纪那样长,师落离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嘴唇也是,努力呼吸了好几口,呼吸顺畅后,一颗受惊的心才陡然回归。r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快告诉奴婢,奴婢马上去请御医。”r

九儿急急上前扶起师落离,查探她的身子情况。刚刚她也被吓坏了,若师落离真有个万一,她的性命也将不保。r

摇摇头,师落离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半刻后才恢复清明。抬眸,却见苏白柳蜷缩着身子窝在乐的怀抱中,双臂缠上他的脖子,腻着乐的样子与平常不大一样,就好像……师落离沉吟半晌,心境霍地清明。r

对了,苏白柳此刻的样子就像个孩子。r

抱着苏白柳,乐轻轻勾唇。“看来落离公主你是发现了,的确,自那夜后,白柳就傻了,她现在的行为举止只是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她甚至连她有过一个孩子都忘了。”r

“为何会如此？”r

“不知道,大概是失去筱筱太过痛苦了吧,她选择遗忘来面对。其实,白柳记得的只有小时候与我一起的日子,她只记得我,因为我们是在此时相识的。”遇到痛苦而不想面对时,人们习惯以遗忘来逃避,记忆选择性地记住了生命那些美好的,至于痛楚的,则全都尘封。r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不似过去那般能够狠下心来对她绝情。r

想来是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吧,师落离暗忖,在九儿的帮助下起身。“我来的时间够长了,今天就不打扰你和白柳姐姐了。”r

走出庭院,踩着碎雪,衣裙荡漾,飞雪中,男人一身绣金的蟒袍,黑发上束着紫色的腾龙,俊逸非凡,有如神祇。手中一把扇子,风采翩翩。r

是他。r

是决皇。r

师落离迎上前去,已被决皇揽入怀。“陛下怎会来此？”她相信不是凑巧。r

决皇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朕刚下早朝,一路而来听下人说你来了白柳苑,故来看一看。”r

敢情是一下早朝就来寻师落离,决皇对公主殿下真是有心。一旁的九儿抿嘴偷笑。r

“白柳姐姐和乐公子在内,陛下不进去探望一下？”柔荑缩在衣袖内,但是决皇硬是卷起袖子握住她的小手,温暖在二人之间传递。r

“不了,倒是落儿你,你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今早起来朕并没有发现你身上有此伤。”早朝之前,他明明记得她的一片冰肌玉骨,那是他爱煞不已的。r

思及刚才的生死一线,师落离不禁颤抖一下。“那只是意外,是小伤。”r

多瞥了师落离一眼,明白她不欲深究,决皇亦不追究,只是淡淡道：“这次就算了,但是记住,不要有下一次,朕不想再在你身上任何一处出现丑陋的伤痕,朕一定会惩罚你。”他可是非常讨厌这些伤口呢,真是碍眼的很。r

微微一笑,师落离轻启红唇。“是,小女子知道了,决皇陛下。”面对他的唠叨,她难得一见做了个鬼脸。r

见此,决皇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为她不经意在他面前出现的真性情。一把恒抱起她,不顾一干下人羞红的脸,直直向落樱苑而去。r

花拳轻打上他的胸膛,师落离脸色微变。“决你干什么呢？”这大白天的,他不会是想……r

决皇坏坏地笑,不怀好意道：“朕是想要检查一下,你身上除了颈上外还有什么朕不知道的外伤,如果有,落儿你就倒霉了。”r

“你……”果然猜测没错啊,他不单夜宿落樱苑时夜夜贪欢,现在还是白天,他就想要贪索她的身子了。r

螓首埋入他的怀抱,在进落樱苑前,师落离不打算见任何人,她觉得没脸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