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起了雪。九儿穿着厚厚的棉袄,一早就端着热水守在门外。大雪纷纷扑面而来,朔风凛冽,吹起她柔软的长发。空气中隐隐传来清幽的香味,那是御花园里的梅花开了,香飘雪海间。适才王寿殿里的姐妹还邀请自己一起去赏梅,被她微笑着拒绝。r
公主殿下现在眼睛不好,陛下虽然拨下许多宫女伺候着,但是公主总是不习惯,总要自己在边上照应着才放心。一天下来,其实她陪着的时间也不多,绝大部分都是陛下亲自陪着的。现在陛下和公主殿下的感情很好,如胶如漆,他们做下人的有时看着脸都会偷偷的红,打心底为他们高兴。公主人很好,素日里有着一国公主的威严,他们心悦诚服的尊敬她,不过更多的,她不为难宫人们,若谁有了困难,她亦会大方得提供帮助,所以现今公主感情尘埃落定,她九儿第一个由衷地替她喜悦。r
听到房内传来声响,她敲了敲门,决皇威严的嗓音透过门缝。“进来。”r
推门进去,将热水放在洗漱架上,决皇已经起床了,师落离还在沉睡。“轻声些,莫要吵醒她。”九儿听话地将一切声响尽量放到最轻,伺候决皇穿上九龙缠身皇袍,头悬珠冠,腰结玉带,不再年轻的君王气度不凡,挂着浅浅的笑容,掩饰了一夜难眠的不良气色。洗漱过后,温情脉脉的凝睇了床上一眼,情不自禁亲了亲睡梦中女子的额头。真的不舍离开,想体验陪着心爱的人一起赖床的美妙感受,但是这么多年来作为一个尽职的君主,他都是在晨星初乍时就起床,上朝,批阅奏折。r
九儿低眸,不意外地洗漱水中漂浮着几缕血丝,在屏风外的桌子上放着一盅殷红的鲜血,红的刺眼。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如此。r
“让她再睡会儿,将这碗药引拿去御膳房,记得她醒来后一定要她多食用一些。”他殷殷交代。r
“是。”r
“若有闲人来访,如以前般,一律拒绝。”r
“是。”r
“炭火存了吗？”缺了他的怀抱,她不一会儿就会被冷醒,于是每次他先起床后都要人在房内存满炭火。r
“已经存了,奴婢刚去询问,管事太监说了立马就会送过来。”r
颔首,凤决对当初排遣九儿服侍师落离这个决定很是满意,九儿办事伶俐,又细心,先前就是服侍叛月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梅花开了吧,去折几枝插在房里。”他一早就闻到那清冽的香气了。r
“奴婢也真有此打算,就是怕娘娘不喜,故想先问问娘娘的意见。”先前的百束樱花枯萎了,她都是将其收集起来给师落离泡澡的时候用。r
“也是,还是你设想周到,你过会儿问问她吧。”r
决皇前脚刚走,师落离就已清醒,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九儿慌忙上前侍候。“公主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还早着呢,而且冷。”r
师落离淡哂。“估计是先前睡多的缘故,早上醒来就再难入睡,还不如多享受一下这大好时光。”总不能全睡去,她的时间不多了。r
摸索着下床,没有了厚厚的暖被,身体一瞬间不适应,不由得哆嗦一下,已被狐裘紧紧包裹。“九儿,是什么味道？好像有血腥味从桌边飘来,是谁受伤了吗？”r
“啊……”九儿一怔,心里略谎。“哪有!是公主您刚起身闻错了吧。再说,这好好的房里,哪会有什么血腥味呢？梅香还差不多吧。”r
“梅香？梅开了吗？”师落离侧颊反问,清冷的眸里闪过一抹光亮。r
呀,说错话了,九儿真想打自己一巴掌,只得干笑道：“是呀,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御花园里的梅花都开了呢,宫里的姐妹都很兴奋,一早就唠叨着要去赏梅。兴致好得很。”r
被搀扶着在梳妆镜前坐下,缠绕着自己的发尾,师落离问得漫不经心。“那你为何不去？难得众人都兴致好。”r
青丝已经很长很长了,九儿仔细的梳顺着。“外面雪还在下着,奴婢怕冷,就缺了兴致。再说了,梅花又不是开了一天就谢了,奴婢有的是时间欣赏。”r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可惜,那么美的景色我这个瞎子是看不到了。”轻叹。r
“怎么会呢？公主不是听陛下说了？那位端木姑娘已言明公主的眼睛能够治好,只是要过段时间她回来才可以,公主要相信她的医术。”九儿劝慰,转移话题。“公主的头发保养得真好,就像丝缎一样,令陛下爱不释手,整个宫里都羡慕公主有这头漂亮的长发呢。”r
“羡慕又何用？看着漂亮整理起来麻烦,若非九儿你的一双巧手,我还嫌它是个累赘呢。”她从未亲手整理过头发,以前喜欢为她绾发的那个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现在喜欢她披青丝的男人,她也看不到了,人生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兜兜转转,却看不到尽头。r
原来,在人生路中,几乎每个人都是瞎子,不是眼盲,是心盲,而她,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的路。r
“不是累赘,若公主不嫌弃,九儿这一辈子都替公主整理秀发,无论何地。”九儿真心诚意道。r
师落离抿唇浅笑。“一辈子跟着我,难道九儿你不嫁人了吗？我可不想担负坏人姻缘的罪名,你若跟我,我会替你觅一良人,风风光光地让你大嫁,就是不知九儿心中可有意中人,若有,我就要求陛下赐婚。”r
闻言,九儿玉容似霞,不依地跺脚娇嗔道：“娘娘……”娘娘什么时候喜欢消遣人了!r
“好好好,不说了,不然九儿要跟我翻脸了。”敛笑,轻语道：“九儿,待会陪我去赏梅吧,整天闷在屋子里,我想出去走走。另外,以后都喊我娘娘吧,莫要喊公主了,我听着难受。”r
是不容拒绝的语气。九儿屈膝,“是。”r
只是……这眼瞎了,梅还怎么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