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不……”师落离紧紧搂住父亲,不让他离开,却察觉怀中父亲的影像已渐渐变淡。“不要离开儿臣,父皇……”太快了,一切快的好像镜花水月,她还没有将父亲的音容笑貌好好看个够,她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缅怀一场别离,她还没有死心塌地地接受父亲已走的事实。这些,她都没有心理准备啊,怎么就离开了呢？r

“不要这样,落离,你该学会放手,让父皇安心地走。”话语飘飘渺渺,若有若无。“孩子,我在下面会帮你照应着的……”r

孩子,什么孩子？谁的孩子？为何要在下面照应,难道孩子已死了吗？r

“……记住,找出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或者……人……回去吧……”r

最珍贵的人不是你吗,父皇？我的生命中,还有谁最珍贵？不是凤别,是他的背叛,才让会发生以后的种种,才会让你我阴阳两隔……落尘吗,抑或,还有其他人？r

浑浑噩噩地想不清楚,蓦然,心口一阵剧痛直达脑海,她蹙眉,身后一个漩涡将她整个卷了进去……r

醒来,模模糊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俊美如神祇,弯成弦月的双眸,绽射出深情的月辉,还未望清楚,已被用力地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麝香和着药味扑入鼻中,侧脸枕着他的心跳,没来由地让她心安。r

“落儿,我的落儿,你终于醒过来了。”r

男人激动的低喃,甫清醒的她脑海里嗡嗡一片,只是听清楚男人这次忘了形,用了我字,没有将那个代表显赫身份的朕字叼在嘴里。是激动的忘了形,还是喊出了心底的声音？r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下一次,我决不允许你如此吓我了!”r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入她的颈项,昏沉地思索良久,蓦然醒悟,是眼泪。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清醒,竟然喜极而泣!心里毫不设防地一阵紧缩,疼得喘不过气来,父亲临别前要她思索的话语又无数次在脑中响起,四面八方,群魔乱舞,纷沓至来,她心一惊,又晕了过去。r

“端木姑娘,落儿明明醒了,为何又昏睡过去？”r

男人急急的询问,端木歌洗净双手上的污渍,清亮的眸微扬,男人颊上未干的眼泪晶莹剔透,有如玉石。沉默地上前,小手搭上师落离的右腕,半晌,冷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脑中想法太多,一时冲撞难以接受罢了,过一会儿就会醒的。”r

漆黑的瞳眸深邃宛然黑濯玉,里面的感情很深恨深,决皇渐渐放下心弦。收掇好自己的狼狈,换来九儿将屋内的血盆绷带全都拿出去,还有七个多月大的死婴。r

是个女孩子,若能够活着来到这个世上,肯定像她的母亲一样美丽聪慧。九儿一见白布里的孩子就泣涕涟涟,他挥手要其出去,转而又叫住她。捧着白布的死婴入了御书房,将百年前月国日王进贡的旃檀香木的盒子打开,盒子上刻着精美的曼珠沙华的图案。r

九儿伶俐地打来清水,决皇亲手将孩子洗净,再将其放入旃檀香木盒子,心下不由得恻然。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已经胎死腹中,虽然她还没有意识,却已替母亲挡去了生死劫难。如果她泉下有知,也该是欣喜的吧,可惜,生存的机会却被剥夺。r

辟了一块清静之地,将盒子埋下,九儿抱着一大摞樱花束插在了土里,全是与师国易城而得。r

“孩子,父皇就将你取名为师师,不知你喜不喜欢这个名字。师国是你母亲一生眷念的地方,你亦是父皇和你母亲此生眷念的孩子。师师,谢谢你,因为有你,你的母亲才没有离开父皇。”r

身后的九儿跪下,止不住的眼泪直流。“师师小公主,奴婢是九儿,奴婢诚挚地希望您一路走好。”r

伫立良久,决皇复又开口。“待会落儿醒来莫要告诉她这个消息。”r

九儿抬首,男人紫袍金玟,宝玉镶束,背影寂寥不已。这四个多月,他处理国事之余,日夜相守于师落离床畔,白日下来,不复挺拔,双鬓零星斑白。爱人生死未卜,朝堂逼迫咄咄,宫中议论纷纷,还有关在天牢里的别王的不谅解……一切一切,都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久了,也就累垮了。而且仍旧独断专情,纵千夫所指也独往,他们祁国的皇,是世上最痴情的男子。r

“奴婢遵命,只是先前落妃娘娘怀孕的消息早已传出,奴婢怕……”一张口易赌,悠悠之口难赌。r

“那不是你该操心之事,朕只要求你做好本分。”r

九儿伏地。“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