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将军哪里的话,是落离莽撞了,怎可怪罪将军!”r
大掌缠上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十指相缠,掌心相贴,淡淡的暖和传递。“甭打官腔了,你们,倒是落儿,你来此所为何事？”一年多来她从来不主动来找他,也甚少出落樱苑,好似随遇而安,而这次竟然主动来御书房,不知是为了无双还是其他。r
“原本有点小事,但是现在没事了。”r
这般模棱两口的答案让两个大男人双双皱眉,始终垂手侍立在旁的九儿启唇帮忙答道：“娘娘是得知陛下一早就未用膳,故特地给陛下送小菜和美酒来了,只是刚刚在外面……”r
下面的话不言而喻,一番心意全被姬无双打落,自然是没事了。姬无双笑着睇向满心欣喜的决皇,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是我做了扫兴的事。”r
“无妨,九儿你去下御膳房,再张罗一桌酒菜过来,莫要忘了落儿的药膳。无双,你也留下陪朕喝几杯,咱们兄弟畅饮一杯。”r
九儿应答出去,姬无双笑言恭敬不如从命,风尘仆仆连夜回京,一早又赶进宫里,他的酒瘾早泛了。决皇是他知己,自然懂他。r
“落妃娘娘,下官有一事相询,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一个独孤姬的人？”r
“独孤哥哥？”久远的记忆被这个尘封在青苔里的熟悉名字勾起,一个飒爽英姿的男孩牵着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女孩在师国京都的大街上游玩,那时候,男孩不单自此刻手下救下她,还陪伴了孤独的她一天,举凡有好玩的,好吃的,只要她要,他就费劲心思将她弄来,毫不吝惜。那些发生在凤别做她的护卫之前,她带着护卫出宫,结果遭遇连番刺杀,护卫不敌径自抛下她独跑,好在此刻没打算一下子将她杀死,而是意图一刀一刀折磨她,是一位叫做独孤姬的男孩子从天而降将她救走。那时她的生命中再无一个人如他那般全心全意对待她,呵护她,他是她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个印象。r
后来,独孤姬也曾来找过她,不过那时的他都是身受重伤,是她请来大夫为他医治的。可惜,在她回宫的那段时间,他离开了,再无消息。“无双即独,即孤,想不到那时的独孤姬是现在祁国的姬无双大将军。”淩城一战祁国带兵的将领,杀了她师国数十万将士的敌国大将军。r
表情微怔,姬无双望着师落离有些黯然的复杂脸色,亦体会到她的所思所想,心下不由得也恻然。似水流年,时光飞逝,当初的已成当初,再也找不回来了。“还记得当时的你自称离儿,是个调皮又带些狡诈的小丫头,一晃眼,竟然会在此再见到你。”r
“所以说人生到处都是意外,不是吗？”她的眼瞎了,不知当年的飒爽男孩今日落成怎样一个英俊非凡的将军。“我记得那时我曾再三交代大夫,等你醒来告诉你,要你等我,你为何没有等我就走了？”r
“战事紧急。”自古以来,祁国与师国一直都是战争不断,自师落离为质入祁后才稳定一年多,而他的父亲,上一代的祁国护国大将军乃是将领,他自幼跟随父亲长于军中,也曾不怕死地冲锋陷阵,伤痕累累。每次伤重濒临死亡时就会想到当初被救的小女孩,所以身体稍复原一点就直奔师国京都,打算见她最后一面,一圆一个缘字。至于每次来去匆匆,亦是如此。r
微微颔首,螓首埋入男人的怀中,男人干燥的皮肤触感很好。“是与我国的战事吧,定是了。决。”r
自始至终听着的决皇应答。“嗯？”r
“你不知道此刻我多么庆幸我的眼瞎了,什么也看不见。觉得有些讽刺,儿时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然是师国最大的仇敌,所以说,成为瞎子是我现在最幸福的事了。”有种感觉,当日师国节节败退,究根底源,乃是她识人不清。淩城军机情报,是她亲自泄露给凤别的,祁国将领的性命,是她亲自救的。“我真的不知身边还有谁可以相信的。”今日的好友,也许就是明日刺你一刀的凶手；今日的情人,也许是明日磨刀霍霍的敌人。r
“无论如何,你都可以全心全意相信朕。”r
姬无双垂首苦笑,心里念念已久的女子,竟是师国的公主,好友的挚爱。命运的安排真是讽刺,当他功成名就去找寻最初时,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一切早已沧海桑田。估计他要食言了,以后若师落离负了凤决,他的刀,也永远不会砍向她。r
此生都不会!r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赏梅煮酒,人生乐事。姬无双一杯又一杯大口地喝着,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对面决皇正在劝慰师落离多吃些,而那个美丽的女子如他记忆中刁蛮,撒娇着不吃,唯有不断轻哄才勉强食一两口。眼渐渐茫了,心微微涩,要是师落离知道这药膳里是决皇一片真心诚意,药膳里她最讨厌的血腥味乃是决皇日日割舌放血之至,她是否还会如现今般弃之不食,将他的一片真心置于地。r
穿肠毒药,穿肠而过,头微微晕眩。杯中的酒一圈一圈荡漾,荡漾成女子清丽的樱容,眉如青烟,口似樱桃,眼若秋水。不禁伏身低问,倘若自己是决皇,是否为她做到这些？父亲是严父,一生驰骋沙场,儿时谆谆叮嘱他男儿志在四方,莫要沉溺儿女私情耽误国之大事,这么多年来他也是这般过的,守疆辟土,不敢有丝毫懈怠。与师落离的一场相逢,他只当是一段小插曲,一次小意外,只是记着有那么一个任性的女孩,哪想到一点点惦念,就成了难以触及的梦。她的一颦一笑,总在记忆中磨灭不了,闲时就思长大的她该是如何的美丽,心中逐渐有了一个人的存在。也曾打算,与决皇建立千秋大业后就去找她,可惜打算终究赶不上变化。长大的她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历经千辛,美丽之中带着沧桑的味道,不再开口喊他一句“独孤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