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太可笑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嘛!娘,六妹妹是失心疯,胡言乱语了吧?她所说的,一个字都不对,是不是?”
五郎沈玉成呆呆看着沈素英离去,当即问起。
可惜,不管是他娘,还是“无端遭受诬陷”的大伯母,都没有反驳的意思——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欺骗谁啊?也就五郎年纪小,对旧事不大清楚。如二郎三郎,那是稍微一点醒,就立刻了然于心了。
话说溺死女婴,也不只是沈家。望城多的是人家不要女孩,怕将来养大了,亏空了棺材本来嫁女儿。本来就不是多富裕,何苦打肿了脸?
四郎沈玉和就道,“五弟,好了,别说了!没看到爹娘的心情都不好吗?你就少说两句。”
“我偏不!爹娘,到底怎么回事?娘,你真的在六妹妹出生时,让祖母溺死她?你、你怎么能?”沈玉成瞪大了眼睛。
“她是三叔三婶的亲生女儿,你为什么,你凭什么,叫祖母溺死她!你不觉得,管的太多,手伸的太长?难怪她那么狠,一点情分也不在意了,换了我……这个家简直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儿子满脸愤怒的样子,刺激了贺氏。她啪的一下,亲手打了五郎一耳光。
打得沈玉成晕了头,怔怔的没有反应。
“怎么就不能溺死她?她不就是个赔钱货?你当我生你之前,没生过女孩吗?你大伯娘也是,两个女孩不都溺了?你当我们想?那也是十月怀胎生的啊。可生了女孩有什么用?除了出嫁时分走大笔嫁妆外,什么用都没有!”
“有用没用?你就这么看待?你可以不管厚嫁的破风俗啊!我懂了,你们宁愿溺死亲生女儿,也不愿意别人嘲讽你们没钱,嫁不起女儿!”
“混账!”
这次动手的是沈继安。
他在安庆府、九江府等地经营了几家饭馆布庄,生意做的不大,可常年在外熏陶,已经满身的商人气息。回到家,许是知晓沈老太爷不爱铜臭味,极少说话,对待妻儿,也是沉默居多。
不亲近,但像今天这般动手打人,也是第一回。
“有你这样,对母亲说话的么?”
沈玉成正在极度悲愤中,激动之下,言语或许有些失当。但是,他渴望父母驳斥他,用事实用真相,把他心头那些疑惑全部浇灭。告诉他,沈素英所说,都是假的。
可是,母亲的振振有辞,父亲呢,一开口就是以“孝道”压迫,岂不是说明,父母都是没理的那方?
他不想相信,也被逼接受,原来亲生父母是贪婪无度、挑拨生事的人品恶劣之人……
“五弟,你快跟爹娘认错吧。”
四郎沈玉和死死按住弟弟,一边说一边给他使眼色。二郎也出面,冲父母道,“爹娘,别生气了,五弟就是孩子气。回头我教教他。”
“那二弟可要负责教好他。不然,对亲生父母言辞不敬,屡次出言顶撞,可是大大的不孝。”
说这话的,自然是大郎沈玉培。他是沈家的长子,自然知晓父母溺死女婴的事情。不过,亲父母所为……他只能当自己不知道,没看见。
习以为常了,加上外面此类事情也看的很多,就不当一回事了。
可是沈玉成不能啊!
不是说他年纪小,同情心旺盛,而是沈素英……是他的堂妹。他就这么一个妹妹,争吵过,愤怒过,和好过,反目过。投入过感情之后,自然就不是什么无关的外人。再听说,她刚一出生就差点被活活溺死,稍微一联想,那画面的冲击感,就太可怕了。
“呵呵,大哥原来早就知道?二哥、三哥,你们也早就知晓了吧?就瞒着我!我太傻了,太愚蠢了!原来六妹不是好端端无情无义,而是她身处的沈家,就是绝情人家!”
“娘,大伯娘,你们当时怎么想的?三婶把咱们梁家人接过来,人家那点对不起我们,你们非要溺死人家的亲生女儿?住在人家的陪嫁宅子里,用人家的陪嫁下人,你们不觉得,这太无耻了吗?不,这跟耻辱不耻辱的,倒是次要了。我说你们怎么不担心,三婶知道了这件事,发怒起来,干脆叫人在饭菜里下点毒药,把我们都弄死呢?毕竟,你们可是要害死她独生女的仇人啊!居然心安理得的住在仇人家里!”
“够了,五弟,不要再说了!”
“不,我要说出来。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我还厚着脸皮到兰蕉院问六妹妹,可不可以恢复原先那样。我也够无耻!”沈玉成一边说,一边狂扇自己的耳光!
啪啪啪,一连打了十几个耳光。
打完之后,他狂笑着看着大郎沈玉培,
“六妹问我,读了圣贤书,应知道是非对错。怎么大哥只看到我对父母不孝,怎么没看到自己像个丑陋的小人?这些年,你和我二哥、三哥、四哥,我们几个在书院的所有花费,都是三婶所出。你年龄最大,这几年不知道花掉三婶多少钱。对了,你还骂她们母女是胡女异类,不给你出钱读书就是钻到钱眼里,满身铜臭味。我说,你怎么好意思!圣贤书都没把你熏陶出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呢?”
三郎拽着沈玉成,“你疯了!你彻底疯了!”
“对啊,我是疯了。我不疯,怎么发现整个世界都毁了?三哥,你干嘛这么看我?你不觉得自己很幸运吗?你不是大伯娘亲生的,可你活下来了。而大伯娘的两个女儿,都死了!刚出生就被丢到热水桶里,皮肉无存!死状凄惨!你要是个女儿身,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三郎还没动手,二郎实在忍不住,使劲的开始踹这个弟弟,和四郎沈玉和一起把沈玉成给按在地上,直接狗啃泥。
沈玉和哭着大骂,“五弟,你是不是也这么看我?我也不是娘亲生的,我害死了你的姐妹!”
“呜呜!”
……
事情就发生在随心园门外。要说沈家老太爷一无所知,怎么可能呢?毕竟事件的主角,每一个都是他的子孙后人。
可是,从开始到结束,园子里一直静悄悄的,连朝外打探的都没有,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住着活人。
只是不知何时,曾叔发出一声悠悠的喟叹,随即被风声带走了。
一切归于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