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苑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新奇而愉悦。溶金湖水光粼粼,没有长江的浩荡波澜,却养了一群的野鸭子,灰不溜秋的羽毛脱了大半后,在青碧的湖水中游来游去。
浮渡山上,郁郁葱葱的松柏高耸,连接两座山峰的修建的悬空栈桥,绳索都磨损了大半,走在上面总要担心会落下山崖。
这里还有女孩喜欢的桃花林,三月间,桃花悄悄绽放在枝头,粉紫姹红的,藏在绿叶底下。附近的女孩儿唱着咿咿呀呀的山歌,净了手,采桃花花瓣做桃花露、桃花粉。据说,拿到城里贩卖,很小娘子们的受欢迎呢。
和沈素英前世病痛缠身,眼睁睁看着生命的活力从身体里流失,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她感觉有希望,活得有滋味。
当然,如果没跟沈无垢搭话,就更好了。以“玉真”为名,除了山长莫林,没人知道她的身份,知道的也不会说——那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沈素英就埋怨自己。不过错是自己犯下的,后果也只有咽下吃了。她能做的,就是疏远沈无垢,尽量距离这个麻烦远一点。
“姑娘,那个沈姑娘又来了!”
绘春气喘吁吁的爬上台阶,追着她家姑娘跑。
沈素英正在浮渡山的山道上漫步,她手中一本医书,正实地考察呢。可怜那书中所绘画的植物,认得其形,却不知其名。
不知名字倒也罢了,怕就怕张冠李戴,将甲当成乙,药材岂能乱吃?
自以为是前世服下各种药材,算是半个大夫。真的辨认起来,沈素英才知道,她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
“我当什么大事。她来便来,直言告诉她,我没空,别打扰我认药草。”
“可是,姑娘,她说……都是因为姑娘不肯原谅她,她没办法和家人交代。所以,她哥哥要来书苑了!打算登门赔礼道歉!”
沈素英的眉头皱起来。
她知道沈无垢,知道周老太太,是有原因的。前世祖父过世,周老太太派人来吊唁,态度上十分诚恳,且送的礼品不薄,可是祖母竟然叫人打出去!
大伯母那般贪财,礼品都收入账了,知道是周老太太的送来,也眼也不眨的丢过去了。
闹的这般难堪,连基本的情面也不顾,沈素英当时以为,必定是仇家了!且是那种仇深似海、无法转圜的仇家。
到了京城,细心一打听,才明白,什么啊!那周老太太,跟祖父定过婚,本就是姑表亲,青梅竹马的,长辈们想要亲上加亲。结果当中不知出了什么缘故,周家退婚了。
若这事发生在祖父落难之时,就可以鄙夷周老太太的人品,当仇人看了。可是,并不是啊!人家悔婚时,祖父还没考上探花呢!
而且悔婚之后,各自嫁娶,相安无事,还按照亲戚往来,年节都有表礼互赠。直到祖父落难残疾,周老太太才没音讯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吧?建成侯府亲戚那般多,祖父的亲兄弟、亲姐妹,都不曾说格外关照过,让祖父一个人孤孤单单带着家眷来到望城,便知道,当年的事情影响有多大。外人畏惧,怕牵连自身,也是人之常情。
祖母格外憎恨周老太太……怕是为了婚约。
而大伯母的怨念,也是婚约。据说老一辈有人提起这个婚约,打算让三郎迎娶无垢,对方以“同姓不婚”拒绝了。大伯母怎么高兴的起来?
沈无垢拒绝了三郎之后,远嫁塞北,曾经带着一群娘子军闯入敌营,并平安返回。这件事传到京师,引起轰动。不然,沈素英半辈子困在闺阁之中,只怕早就将这个名字给忘记了。
这也是她一发现沈无垢,就没忍住想要结识对方的原因。怎么知晓,沈无垢年幼时这般天真且幼稚呢?
对沈无垢的兄长,她也没什么好感,淡淡的对绘春道,“不用理会。”
“可是、可是……”绘春着急不已,“夫人要来了啊!”
“我娘?”
沈素英怔了怔,“不是和她说好,半个月就回去一次吗?我才来不到七天!”
“姑娘,夫人肯定想你了!”
合上手中的医书,沈素英顿觉无奈,“走吧。半个月兴许长了点,我和山长申请,十天一回吧。”
从山道转回,让绘春去女舍整理衣物,她自己去莫林书房,半刻钟不到,那青幔油壁车已经准备好了。沈素英的确只带了一个丫鬟来书苑,但别忘记了,之前桑雨柔为了五个侄子念书,可是花费了不少。
厨房有两个厨娘,就是她的人。此外,还有赶车的,修屋顶的,整理书房的……
要不然,桑雨柔能放心独生女来到书苑吗?
沈素英带着丫鬟坐上油壁车,马车得得距离桐城书苑越来越远。偏这时,也有一辆装饰的金碧辉煌的马车远远的逼近了,身手矫健的赶车人问马夫,“去书苑还有多久?”
“沿着这路大概半个时辰。”
“谢了!”
对方驾驭马匹十分熟练,得一下就跑出去老远。
马夫感叹,“不愧是车马行出来的啊。驭马的手段就是高超。”
沈素英听了,有些兴趣,“马大哥,你能看出来人家是车马行出身?”
“嘿,这有何难?豪门大家是有善于养马的,可是啊,养的太精细!透着一股子娇贵味!那种人别说搭理你了,就是找你帮忙,也是看得起你。不是他欠你的情,而是你欠了他的!不像刚刚那人,豪爽!经常驾马行走大江南北,动辄几个月不能着家的人,当然不一样了!”
沈素英笑了笑,不由得想起外祖母留下的桑仑车马行。却不知刚刚过去的,可是自家车马行的人?
如果车马行的活计,都如刚刚那人一般,以她如今年幼且女儿之身,只怕很难掌控车马行的话语权啊!
目前,她很确定,掌握车马行会给她的未来带来巨大利益,但不能肯定的是,付出的代价她愿不愿意?
比如说,永久的背负上“商女”的名头?
再比如说,因为掌管车马行,常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闺誉有损?
她还是无法衡量。
找不到一个损害最小,获利最大的方案。
马车很快到了桑雨柔在桐城准备的住所,是一栋前后三进的院子,门前种着两颗泡桐树。
“娘,素素回来了!”
无论心中藏着怎样的愁绪,一下车,沈素英就扬起笑脸,笑意盈盈的冲桑雨柔行礼。
刚起身,她就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有些慌乱的躲开。
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