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怎么了？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不是早布好了局，只等那家伙现出原形吗。别看他现在风光得意，过不了几日，嘿嘿！咱们只管看笑话！”
多宝格后，一名穿着宝蓝色织锦长袍的男子，摇着扇子做巍然不动状，貌似智计深沉、胜券在握。他身侧站着两个清俊小厮，都是眉清目秀的，乖巧的与他斟酒。
光凭模样，可知非富即贵。
想也明白那位站在窗户边，对沈素英发出“嗤”一声的小男孩，身份估计也不同寻常。
“到底怎么了，青儿？是你说看不惯老东西骗完东家骗西家，仗着通晓医术故意探查人家秘辛，骗人银钱也没人声张，还获得偌大名声。如今我们鱼饵都撒下去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小男孩满脸不爽的关上窗子，“就是讨厌！”
“嘿，姚笠翁是个骗子，你不是早知道？骗子不骗人做什么？你还以为他会立地成佛啊？”
锦衣男子好奇道。
“可是……我就是讨厌！”
小男孩依旧愤愤不平，几次问询后，才吐露原因，“所有人都被骗了！都当他是救苦救难的好人！四兄，你说怎么那么多蠢货呢？那些无知的乡野村民被骗也就算了，那些看起来读过书，教养良好的也被骗！还心甘情愿，主动受骗！”
“四兄教你啊，聪明如你我，怎么不见上当受骗？所以那些被骗的，就足以证明不是真聪明，而是真愚蠢了。有些人只是看着不蠢而已。”
兄弟两个说说骂骂，就把隔壁窗子给忘记了，毕竟他们此来，是有大目的的，那就是让空有名声的姚笠翁丢个大脸，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以“江南第一”自称。
而沈素英不知啊，她敏感的察觉隔壁的小男孩，似乎来者不善。看他穿戴，大红色织锦绣如意纹的衣袍，脖颈带一明晃晃的金项圈。此外还腰缠玉带，头顶上的明珠冠，十分精致，硕大的珍珠有如龙眼，仿佛在招摇的说，“来抢啊，来偷啊！”
这般富贵的穿着，却没把男孩的长相压下去。他的相貌，也是沈素英排斥的理由——明明是个男孩子，长的比女孩子还好，长大了还了得！不知要哄骗多少闺阁女子为他伤心憔悴。
尤其这男孩，居然对姚老没有起码的尊重，看到那么多人着急看诊，他的嘴角只是冷笑，好像高高在上，看不起贫苦人。
这怎么可能有好感呢？
沈素英撇嘴，也懒得搭理。她只操心，怎么让母亲早日排上诊断的队伍？在酒楼的雅间待了两个时辰，只看到那队伍越来越长，就没有结束的时候。这样下去，只怕十日后也轮不上。
不过她的担忧，很快就被解决了。寄秋打扮成小厮模样，而后大摇大摆到崇庆堂买药，嘀嘀咕咕和里面的伙计说了什么，回来便道，
“约了三日后辰时中。”
定了时间就好。
沈素英放下心来。
等到三日后，她乘坐青油马车从后门进了崇庆堂，正巧遇到两个丫鬟搀扶一个带面纱的女子离开。略微一寻思便明白了，这是在她们之前来的“病患”了。
沈素英频频回头，让桑雨柔不悦，“乖，别看。都是来看诊的，不是有说不出口的理由，怎么不请大夫上门。”
倒也是。
女眷看诊，自然是在家里放心的多。
沈素英前世也是多病的，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换做她自己，要是因为病痛折磨，不得不外出去药堂，肯定也不希望被人探查。
“女儿明白了。”
沈素英认错极快。
母女两个小声交谈，走路不免就慢了些。等她们到了内堂，便有崇庆堂拿药的小厮上前，“夫人请稍候。”
寄秋不高兴的上前一步，“不是说好辰中吗？”
“大姐诶，看诊又不是吃饭，说什么时候吃好，就什么时候吃好。那前面的人耽误了，我能怎么办？况且之前就明白的告诉了，不是辰时中，就是辰时末。我看这位夫人，不像是等不了几刻钟的样子。不防先坐下，稍事休息，等会诊脉也能更准，不是吗？”
寄秋还想争论之前刚刚有人离开，也就是说，有人插队了。而桑雨柔不欲闹大，便摇头让她回来。
沈素英听到一声抱怨，“三百两还不满足，可恶啊！”
“什么，寄秋姐姐你说什么？”
“呃，姑娘听错了，寄秋不曾说什么。”
虽然寄秋矢口否认了，沈素英的脸色还是变了。
本是全城义诊，可开着后门容富贵人家女眷出入——这不是明摆着吗？
她先前只沉浸在母亲可以看诊，得到姚老救治的喜悦中。倒是不曾想过，如果是寄秋塞了一笔钱，得到提前看诊的机会，那么，其他人……
不也一样？
这才是义诊第四天！
等到消息彻底传开，周围城县都知道了，源源不断的人加入了——那不就成了她所熟知的“姚老每至一城义诊，短则一月，长则半年，民众不忍离，称其‘在世华佗’”？
莫名的，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沈素英脸色变化不定，桑雨柔暗自高兴了，觉得这次的事情肯定给她启发。看以后还敢随便相信人不？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那小厮脸色也是黑黑的，忙忙的过来赔不是，“劳您久等了，快跟我这边来吧。”
内堂出入的估计有两扇门，不然无法解释沈素英母亲进入，不见人影，只听到一声娇斥，“我家姑奶奶有的是钱，一千两算什么！”
姚笠翁平心静气，双手插入袖中，端坐的姿态，倒是和沈素英记忆中相仿。
略去寒暄，桑雨柔伸出手腕，姚笠翁连眼睛都没睁开，凝神号脉。
在沈素英无比仔细的观察中，也怎么见到她心目中的神医有什么吃惊之处，就像看了一个普通病患，问了些吃过什么，哪里不舒服，然后就刷刷的写方子。
甘草、生姜、熟地、白芍、当归……
药材虽然多，几十味，可沈素英眼眸一扫，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她前世吃过的吗？
当年她请姚笠翁看诊，她开的方子就是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