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素英的提问,桑雨柔脸色一变,裣衽行礼,不好意思的拉着女儿的手,
“小女年幼,多有得罪。时候不早了,妾身不打扰方丈和阁下了。”
不由分说,带着沈素英沿着林荫小路离开了。
沈素英频频回头。
就见程一诺的扇子摇得飞快,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说不出是胜券在握,还是心神不定。
这个人,可是铁口直算啊!
他说你好,未必是真的好。可若说你倒霉,那不倒霉……都有了倒霉的理由。
尤其现在,程一诺开口,说桑雨柔短命,死于非命?
沈素英是知道前世母亲早逝,听了这话哪有不信的?她好想立刻追问,有什么办法躲过这一劫难?
可惜,桑雨柔这回真的动了气,到了香客歇息的厢房,挥退了下人,语气严厉,
“素素,娘亲从来不问你待人说话,因为不想拘束了你的性子。身为女子,在这世上本来就重重束缚,要是在家都不能舒心畅快,日后只有更憋屈的。娘愿你平安喜乐,自由自在。可是,你今天都说了什么?”
“娘,女儿错了。”
“你知错?”
“是。”
桑雨柔蹙眉,“那你说,你错在哪里?”
“女儿不该追问。”
脑袋上挨了一个爆栗,桑雨柔没好气的问,“素不相识,你信他的话?他说娘命短,娘就命短了?那他之前说你碌碌无为,你怎么不反驳?你在家里,无意中听了仆役诋毁话都不乐意忍耐,对自家哥哥也是横眉竖眼的挑剔,亲祖母利用你一回,你就气得搬离沈家,不愿意回去了,为何对他反而淡漠的不在意了?”
“我……”
沈素英无言以对。
“你还追问他解救之法!他是何人?来自何地?平素交接的又是何人?有何异于常人之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追问人家?何以判定他有解救之法?如果,他真的有的话,又怎么判断真假?”
“先前你不以为然不信人家,而后又毫无转折的追问人家!救命之法,不是随处可见的货品。人家便是有,为何要告诉你?你又打算付出何等好处,换取人家的帮助?”
“提问之前,你到底在想什么!”桑雨柔越说越严厉,“女孩呆笨迟钝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没人会防备你。可你不能一下聪慧,一下蠢笨,你让人怎么待你?把你当傻瓜的人回头发现自己是傻瓜,不会加倍报复你吗?那把你当精明人的,忽然发现原来你很蠢,难道不会肆意愚弄你吗?”
沈素英羞愧的低下头,忽然想起外祖父最后和她的谈话。女人的三大悲哀,财富、美貌、智慧,可叹她已占全了。所以不妨表现的娇纵任性点,给人以“愚笨”之感。把所有的智慧,收起来,藏起来……
可今天她的表现,前后不一,被人讥讽“碌碌无为”,差点明说混吃等死了,淡然以对,丝毫没放在心上。等听到母亲的命运,却又惊慌失措,这……没什么智慧体现啊。
“娘,女儿错了。”
桑雨柔看着女儿的样子,叹口气,“娘的话,严厉了些。不过你要记住这个教训。你大了,娘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你。”
沈素英用力的点点头,眼中含着泪花,
“女儿不在乎那人怎么评价,他说什么都没关系。可是事关娘亲……女儿就慌了。女儿此生没有什么愿望,只希望娘亲能长长久久的陪在女儿身边,一辈子不要分开。”
要不怎么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听到这话,桑雨柔不由得动容,刚刚生的气好似热水淋到白雪上,无影无踪了!
轻轻搂着女儿,她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
“我观那人面带贵气,行走间气度朗朗,身份非富即贵。怎么说起话来,像个相师?”
沈素英靠在母亲怀里,暗暗吐槽,“那人就是一个相师!”可惜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思索了一会儿,桑雨柔站起来,“走吧,素素,娘带你再会会这个相师。”
“娘,你不是不信吗?”
“娘当然不相信他随口说的话。若是素不相识,无凭无据的,他只看了我们娘俩一面,就能判断祸福吉凶?天底下还没有这么高明的相师吧!若是早知我们身份,那他的话别有用心,更是不能信了……”
沈素英犹豫,“那就没必要去了。”
桑雨柔瞥了女儿一眼,“素素,那你告诉娘,若是娘不问你,你会不会趁人不注意,偷偷去寻他,问个明白?”
“啊,娘你怎么猜到……”
迎着母亲的目光,她好似被抓到把柄,纠结的扯着衣角,“女儿只是想听听他的解救之法,不一定会照着做的……”
“好了,走吧!与其让你偷偷摸摸寻人,不如娘亲带着你大大方方的追问。娘亲也好奇,他能说出什么一二来?”
桑雨柔说一不二,当下就唤了丫鬟进来,母女两梳洗一番,便沿着回头路去寻人。
程一诺却不在之前相见的偏殿大门了。不过,要寻他也不难,他说那了番话,等于开了一个头,放了一个鱼饵。没有结尾的话,他自家是最难受的。
才是初春,他坐在高大的槐树下,山涧吹来的凉风,灌满了他的紫色长袍,状似羽化仙人。也亏得身体康健,不然早受风寒,鼻涕流个不停了。
“先生果然不凡,早知道我母女会来拜访。”
“呵呵,谈不上。程某只是对相人之术有点心得。又是在这积德之地碰见了,不好不坦诚相待。夫人和令爱都是一生大富大贵命格,本该安享福寿,可惜啊!”
桑雨柔便笑了笑,没有多说,扭头看女儿。沈素英上前一步,睁大双眼求恳道,“敢问先生,可有化解之策?”
“有上中下策,你要那种?”
“何为上策?中下策又是什么?”
“上策,自然是一了百了,将你和令堂的烦心事一次解决,从此大富大贵,再无忧患。”
这话一听,就不靠谱啊。沈素英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带了点哀愁,“那中策和下策呢?”
“中策啊,就是介于上下之间了。此策只能说暂缓,不能像上策那样,彻底让你们母女回到本来的正轨上,只能算马虎吧。”
“至于下策,那就是治标不治本了。”
程一诺摇头晃脑,笑容浅淡。
看着他的笑容,桑雨柔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素素,不要听他的胡言乱语了!我们走吧!”
沈素英毫不犹豫牵着母亲的手,转头离去。
她或许今天表现的很不聪明,可她有一优势啊,前世就知道程一诺的为人处世了,知道这人心机深沉的可怕,什么上中下,好像故意针对她们母女一样。
看到母女两人毫无留恋的掉头就走,程一诺的脸垮了,
“喂,我说你们不想听什么策吗?”
“不想知道吗?我说你死于非命,绝对是真的!”
桑雨柔和沈素英都没有回头。
程一诺无奈,冲着她们的背影大喊,
“你中毒了!中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