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将这句“你中毒了”传到桑雨柔母女耳中,顿时就像施了定身术,把人留下了。
程一诺抖了抖衣袍,仰首凛然从已然木化的沈素英身旁经过,“哼哼,要是还当我谎言欺骗,不防找个大夫——注意,要医术高明的,不要只会背基本医术就行医害人的家伙。桐城嘛还小了点,也不知这里的坐堂大夫医术如何,指不定说没问题,那程某就冤死了。记住啊,要访医术高明的大夫!”
说完,他大踏步走过,给沈素英留下孤傲的背影。
沈素英的眼泪,含在眼眶,好容易忍住了。她颤抖的拉着母亲的手,“娘,我们去找大夫!”
桑雨柔也没有丝毫怀疑,“好。”
怎么中的毒,中的什么毒?程一诺又是怎么看出来的?种种疑问都不是最重要的。
现在的关键,是找人解毒!
母女两人再次回到寺庙的大雄宝殿,诚心诚意的给佛祖上香。沈素英念念有词,“若母亲有躲过这次劫难,来日我沈素英必定重塑金身!以偿今日之愿。”
她的所有心神,都在桑雨柔中毒上了,竟将之前的“上中下”之策忘的精光——不是不好奇程一诺的来意,可跟她母亲的生死相比,不值一提!程一诺便是算计建成侯府,也要排在解毒之后了!
察访名医,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沈素英很关心母亲的健康,特意避开桑雨柔,追问贴身侍婢,寄秋几个都被细细的问询了。
“母亲这些时日,可有提过不舒服?咳嗽?盗汗?胸痛?头晕?”
寄秋苦着脸,谁家受了风寒,都会有以上症状啊!她不知自家姑娘为何确定夫人就是中毒了,不过……真正的症状,叫她怎么说?
她该怎么告诉一个八岁的女孩,月事不调的妇人病?
桑雨柔生女是难产,之后断断续续,月事时而两三个月来一次,时而一个月来两次。这病症寻常妇人也会有,没别的法子,吃药调养呗。
就是一直没调养好……
寄秋捡自己能说的,细细的说了,沈素英心急如焚,面上强装镇定。脑中不断思考,母亲房里的丫鬟,如寄秋等,什么来历?可信吗?
因为之前在沈家老宅已经梳理过一遍所有陪嫁的下人,不忠的,有别心的,手脚不利落的,沈素英记得都打发走了。留下的,基本上时可靠的。
那母亲的毒……
是什么时候下的?
什么目的?
母亲最大的敌人,谁最想母亲死?两个人名自动跳出。
沈继飞。
母亲一死,他便可以侵占所有嫁妆,尽可以将自己的仕途道路铺的顺顺利利,顺便迎娶令一位岳家能帮衬他的妻室。前世,他便是这么做的。
另外一人,郑芙。她已为沈继飞生下一儿一女,若没有母亲,她在沈家的后宅就是一家独大——愚蠢的她肯定会这么想。
所以,他们都有动机。
不过沈素英很快将两人都排除了。没法子,一年前她看的太严,从郑芙进府,她早就找人监视,况且郑芙母女也没接触母亲的饮食。至于沈继飞就更不可能了,为了郑姨娘,夫妻早有隔阂,而她又在后续增添了一把火。可以说,沈继飞纵然有心谋害,也做不到的。他现在在千里之外……
那会是谁?母亲一死,对谁最有好处?
不是沈素英薄情,而是前世见多了为了利益亲人反目,她很快将注意力放在桑家了!想一想桑仑车马行,再想想外祖母留下的巨额产业!
便是那些掌柜的,管事的,也不能都洗脱嫌疑。
母亲是正经的继承人,桑家——依照前世的经历来看,桑家无人能掌控那么巨大的产业,最后落入谁人之手,不清楚。
沈素英绷紧了身体,总觉得最后那人,就是不辞劳苦、小心翼翼给母亲下毒,还能骗过一般大夫的人。兴许,他或者她很早就开始谋划了……
她在这边忙活追查的事情,桑雨柔却也没闲着。她一身男装,宝蓝色织锦长袍更显白皙,眉骨高挑,星眸闪烁,看着就像一个俊俏郎君。宾客来来去去的酒楼上,举止洒脱,挥手让侍人退下,自己取了一个杯子自斟自饮。
“呵呵,才告诉你,你中毒了,居然毫不设防的就来了?还不用银针试毒,便饮了这酒?”
“你就不怕,毒上加毒,最后无药可救么?”
显而易见,说着话的人就是前两日在广济寺告诉桑雨柔中毒的程一诺了。他今儿却穿的普通,一身雨过天青色绢布衣衫,就连右脸的三颗痣也掩饰了,乍看就是普通人。
没有提前约好,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在同一时间,来到同一酒楼。
就是孪生兄弟姐妹,怕也没有这等默契吧?
桑雨柔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你不是早早就来了?”她嘴角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若是沈素英见了,绝对要大惊失色!不对,这怎么可能是她那位略古板幼稚天真的母亲啊?
“还是说,你能眼见着我中毒而死?”
“对了,到底是什么毒?总要让我知道,我会是什么死法吧?”
“来自西域的一种毒藤花,医家怎么称呼我不知。只知道有一个好听的别称:美人恩。”
“嗯?”桑雨柔一挑眉,“最难消受‘美人恩’的‘美人恩’?”
程一诺笑,“不错。此毒也不是什么大毒之物,就是能让人日渐无力,心肺功能减弱,娇娇怯怯的,不正像一个美人?中毒者都无所察觉,最多失眠、容易心惊。此外,和普通人相仿。直到中毒的后期,生命力缓缓流失,无心饮食,日渐消瘦,花容月貌被折磨的形销骨立,也不过吊着一口气吧。”
“死都不能好死。”
桑雨柔总结道。
声音也没有任何中毒之后的担忧。
“是!比起牵机、鸠酒来说,又是一种难看模样。”程一诺点头,凝目看着桑雨柔,如此美貌,蕙质兰心的女子,却偏偏……
他语气突然压低,
“就那么不愿意恢复本来身份吗?”
“这就是你所谓的上策吧?恢复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