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过后,时间便过得飞快,眼瞅着年关越来越近。而说好的嫡子名分,就像天边的浮云,看似近,其实非常遥远。这两日,连提都无人提。
原本淡定的郑芙母女都坐不住了。
“就知道你爹是靠不住的,哎!”
郑芙坐在靠窗边的榻上,窗棂用一根木棒支着,漏的点风进来,不然屋子里烧的炭火闷的喘不过来气。她额头系着一块抹额,肤色苍白,唇色淡的看不出血色,知道的,明白她生产时没有做好月子,怕冷畏寒。不知道的,看她满目忧伤、一脸绝望的光景,还以为她重病不好了呢。
杨琳翻过年就八岁了,自小母亲言传身教,比一般女孩早熟,加上机灵过人,已开始帮郑芙“分忧”了。
“那怎么办啊!都怪桑夫人!她自己没儿子,为什么不能让弟弟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自己不好,也不让别人好!”
“娘,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桑夫人妖妖娆娆的,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肯定是个坏女人。胡女能有什么好人啊?娘你退了一步,她就敢连之前说好的进门礼都敷衍!到时候,咱们娘俩在沈家算什么呢?”
“儿啊,你说的很是。咱们娘俩除了你弟弟,一无所有了。她桑雨柔还有十万陪嫁,我若不挣一挣,自己受尽白眼就算了,只怕以后你和你弟弟,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郑芙说完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必要在年关之前把瑾哥儿身份落实——开了年,沈继飞必是要继续外放当官的,一拖再拖,指不定就拖到明年后年了!
而一两年过去,她可不敢抱希望,到时候的沈继飞对她还一往情深。毕竟,能生孩子的女人到处有。她的瑾哥儿唯一的优势就是占了一个“长”。
这个优势也很微弱。襁褓中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天天不是吃就是睡,谁都可以过来掐一下,捏一下。
若是桑雨柔一狠心……
郑芙情不自禁打了个颤,瑾哥儿就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了,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她已经决定了,等年后表哥的调令下来,她不跟着上任了。
反正,桑雨柔也不可能痛快的答应,放她继续跟着表哥的。
她要是答应了,才奇怪了呢。指不定真的要冲她的瑾哥儿下手……
真可恨,这世上为什么要有个桑雨柔呢?
若是没有她该多好!
郑芙低声碎碎念了几句,却不防被女儿杨琳听去了。
“娘,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啊!”郑芙反应过来,急忙改道,“娘是说你爹,都怨他,立不起来。在咱们娘俩面前说的好好的,回头见了姓桑的,就变卦了!”
“爹是有难处吧。”
“他再难,能难过咱们娘俩吗?”郑芙哀哀一叹,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表哥的缺点?当着你的面,不管拍胸脯还是发誓,说的话都要打个折扣,不能全信。
八年前,他怎么对自己说的?说桑家女是胡女,出身卑微,就算家里银子再多,他也看不上。结果呢?他欢欢喜喜把人娶回家了,还跟桑雨柔生了一个女儿!
她亲眼看着沈继飞迎亲,那满脸的笑容绝对不是逼迫,才死了心嫁人的。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的死鬼丈夫命那么短,结婚不到一年就过世了,害得她平白背上“克夫”的名声。
继续留在夫家被人指指点点,这辈子一点奔头也没有,还是投奔仍有感情的表哥,还需要犹豫么?
人心都是养大的,当初她只想过衣食无忧的清净日子,跟着表哥这一点绝对能满足。可等瑾哥儿落地,她的目标像桑雨柔看齐了,想的是,如果没有桑雨柔,不就可以取而代之了吗?
只要,没了桑雨柔……
谁还会阻碍瑾哥儿的嫡子身份?
对啊,她怎么把轻重次序弄反了呢?只要桑雨柔在一天,她就一辈子矮人一头。瑾哥儿碍于孝道,也得跪一辈子!可若是桑雨柔死了……
郑芙的眼睛越来越亮,心砰砰乱跳个不停,此事要从长计议。对,从长计议。急不得,急中容易出错,一出错,这件谋害人的大事,就会牵连自身。她现在有儿有女,日子过得喜滋滋的有味道,怎么能给桑雨柔那个胡女陪葬?
得想其他法子!
……
郑芙那声小声的嘀咕,其实杨琳听到了。不过杨琳关注点,不是桑雨柔。她小小年纪,也知道不少事,对桑雨柔的正室身份嗤之以鼻。
“只不过是个胡女,上不得台面!爹一口答应让瑾哥儿当嫡子,分明是不想生出一个胡人血脉的嫡子!”
“倒是那个沈素英……”
想到那天她去兰蕉院,被几个丫鬟联手羞辱的事情,杨琳嘴唇死死咬着,眸中狠辣之色不似女孩儿。
“……笑吧,你们都笑吧,都以为我是乡下粗鲁没教养的野丫头才好。早晚让你们吃个大亏!”
“娘说,要是没有桑雨柔就好了。可是,没了桑雨柔,也会有李雨柔啊。凭爹的身份,怎么也得配个正经的官家女做正室夫人。桑雨柔真的死了,娘就算再生两个儿子,也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嫁给爹——她之前嫁过了啊。寡妇再嫁,难道是什么好名声?”
“还不如让桑雨柔占着这个位置,她是胡女,一辈子也别想抖起来。要是沈素英也长得像胡人该多好?哎!”
杨琳的惋惜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因为她很快被荣荫堂的小丫鬟们包围了,“都有,都有!”
不是说她是“乡下野丫头”吗,那她就用“野丫头”的方法交朋友。
沙包、陀螺、拨浪鼓,这些在外面很常见的东西,深宅大院的女孩竟然没见过。凭着这些小玩意儿,杨琳和荣荫堂的人算是搭上关系。
当然,荣荫堂的人肯高看杨琳三分,也是因为杨琳的母亲郑芙,可是郑氏的亲侄女,又生下了郑氏的亲孙子,至今为止唯一的大孙子。
至于杨琳是外姓人,那有什么关系?杨琳结交的是小丫头们,还没主动和郑氏身边受信任的黄莺、杜鹃说话呢。
沙包分完,杨琳和不当值的小丫鬟玩了一会儿,笑眯眯的听着她们说话。
“大夫人今年又推脱,说身子这里痛那里痛的。年节边上家家亲戚好友都要送礼,估计是不想出钱吧。”
“不想出钱,那上次三夫人说要把走亲戚这一块归到公中来,怎么又吵着闹着不许呢。”
“这还不简单,怕二房占便宜呗?二夫人娘家,可是有十多个表兄,都是中了秀才没考上举人的。每次送礼,上好的笔墨纸砚,都是十多份!还要风鸡风鸭,米粮布匹,足足比大夫人多了三倍!”
“大夫人可真是,自己不能吃亏,还不能让人占便宜。她到底怎么想的啊?左右都是三夫人出钱,不偏了她这里,就是偏的二夫人那里。哪有可能刚刚不多不少呢。”
“我要是大夫人,就干脆捧着三夫人,哄着多出点钱不就完了?又要摆谱,又眼红别人的钱,人家凭什么给你钱还伏低做小啊?三夫人也就好性儿罢了,换了人不闹腾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