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管家是个大难题,有道是众口难调,沈家三房,沈继修、沈继安、沈继飞三兄弟,都不是同母所出,儿媳妇出身各不相同,那矛盾就更别提了。
好在老太爷压得住,还能维持得住表面的和睦。
不过,这不马上过年了么?
今年的年,就有点难了。
要知道往常老夫人郑氏,都是直接把账册本子往桑雨柔面前一推,便不管了。过年么,大把的钱撒下去,下人得了双倍赏银,还有不用心做事的?礼物采办都用上好的,那位亲朋得了会抱怨的?
在桑雨柔的操持下,沈家上下都是过得舒心畅快。
而今年,沈继飞干脆连“我不能生一个胡人种的嫡子”的话都说出来,摆明不把桑雨柔当妻子。桑雨柔怎么可能还如同往年那样“和顺体贴”?主动拿出嫁妆来贴补沈家的家用呢?
大夫人刚露出身体病痛的意思,她立马收拾东西要回娘家,理由是父亲病重,须得回家看看。
郑氏明知道三儿媳这是撂挑子了,“这个年别指望我拿一个子出来”,可因为之前为瑾哥儿嫡子身份刚刚闹翻,拉不下脸来委婉求恳。
同时,她也非常生气,心道没有你桑雨柔,沈家就不能过年了吗?立即招来两个儿媳,半是嘱咐半是警告,务必要同心协力,过好这个年。
不然,年后一把算账!横竖家里孩子都一日日大了,分家好了!这栋沈宅是桑雨柔的陪嫁,她不敢赶走公婆。但是郑氏可以把两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分出去啊!
到时候,两个儿媳妇还想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有下人照顾着?做梦!
魏氏、贺氏听到这威胁,真是银牙差点咬碎。
望城虽小,物价不低,真的被分出去,柴米油盐哪一样不要钱?她们的确有自己的私房,不过都是攒着留给儿子的。
大夫人魏氏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大少爷沈玉培,,三少爷沈玉先。二夫人贺氏三个儿子,分别是二少爷沈玉将,四少爷沈玉和,五少爷沈玉成。
五人俱是五岁启蒙,自小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学着,别的不提,光是一年的笔墨纸砚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简单来说,沈继修和沈继安不是不能赚钱,只是他们赚来的钱,不足以维持他们在沈家过的日子。吃香喝辣,一年四季十几套新衣裳,外带养着丫鬟嬷嬷厨娘绣娘书童长随花匠……
“老太太真是强人所难啊,往年三弟妹管的好好的,非要赶鸭子上架……”
“二弟妹,老太太既下了严令了,咱们两合计合计?怎么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别落了人口实。”
两妯娌对视一眼,都明白的对方想法——花最少的钱,把这个年过了!
萱华馆送来账册,两人略一翻翻,不禁咋舌不已!各处纸张蜡烛,帐幕帘纱,碗碟杯盏,器皿酒水,光是自家用的就花了三百多两银子!此外还有各亲戚家送礼,绫罗绸缎、米面药材,金银首饰,少说也要八百两。
光过个年,就哗哗一千两没了!
两人也不是不懂物价的,逐一仔细核对了,不是虚报!
也是,原本就是三弟妹记账给自己看的,她多报了,长房、二房,还有老太太哪里,谁会给她补上不成?
魏氏的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了,合上账册,笑着冲贺氏道,“三弟妹豪阔,你我虽然大她几岁,却不能和她一样啊。”
“大嫂所言,正合我意。”两人计议完毕,都认为过年……也可以简办嘛!完全没必要铺张浪费。比如仆役们,赏了簇新的衣衫就行了。几百两银子发下来给下人?只有桑雨柔会嫌钱多。
她们却忘记了,郑氏叫她们协同管家的意思——是做给桑雨柔看的啊!她想告诉桑雨柔,这个家没有她,一样过的好。可惜,注定是要失望的了。
……
桑雨柔的父亲,名唤桑坤,虽然家大业大,赚得百万家产,其实重病卧床很久了。他一生周游各方,结交无数朋友,闯出一番天地。女色上并不节制,家中多的是赠送的姬妾。不过这些女子,在桑坤知道自己瘫痪后,就给钱打发了。
他有六名子女,有不少是和生意伙伴家族的女子所生,因而散步各地。到了晚年,能时常来看他的,只有一儿一女,就是二郎桑田,和四娘桑雨柔。
沈素英对桑家自然不陌生,前生她丧母后,父亲续弦,在沈家步步艰难,若不是有桑家的时常接济帮助,她不知能不能熬到十三岁进京。
她也想见见外祖父——在生意场上,外祖父可堪是一个传奇呢。天南地北,到处都有桑家的生意。“桑仑”车马行,横跨半个大周朝,无论哪里都畅通无阻,信誉极好,招牌在京城都十分有名。
没想到的是,桑雨柔带着女儿回到桑家,却不急着见父亲,而是带着她住进了西跨院。
这个院子非常清雅,葡萄架上干枯的藤蔓垂下,随意耷拉在石椅上。石桌上刻着棋盘,像是为主人随时下棋准备。偶尔风一吹,高大的梧桐树摇动叶子,把仅剩的叶子落光了,树皮斑驳,也块块掉落。明明落寞不已的场景,可好像还残留主人的气息。
桑雨柔一到这里,身心都带着淡淡的悲伤。
“娘,这里是……”
“是你外婆住的地方啊。”
沈素英对外祖母唯一的认识,就是确定她一定是色目人。
这么一想,心中还真是复杂无比。既感谢她生下母亲,又无奈她色目人的出身,更烦恼自己将来所要面对的。
身怀异族血脉,这恐怕是沈素英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阴影了。
“素素,过来,给你看。”
桑雨柔好像小女孩一样,在院落里东瞅瞅细看看,给她指,“这是你外婆喜欢的”“娘小时候就喜欢荡这个秋千”,转完了不大的院子,就拉着女儿进了屋。
“看,这是你外祖母的画像。”
“嗯……很美。”
桑雨柔一脸骄傲,“那是当然,你外祖母年轻时候就是附近名扬十里的美人了。不过,美丽外表固然值得自豪,不如智慧和胆量!”
沈素英滋味复杂的听着,然后诧异的在画像上找到一个词:桑仑?
“娘,外祖母的名字,叫、叫桑仑吗?”
“对啊。你外婆嫁到桑家后,就改名叫桑仑了。你没出过几次门,不知道,外面有个车马行,专门帮人驮运东西,往北到塞外,往南到岭南,就没有桑仑车马行不能到的地方!名气很大呢!”
“可是……为什么要用桑仑的名字呢?”沈素英还是汉女的思维,认为女孩子家的闺名,不能让外人知晓。
“那有什么关系?名字不过是叫给外人看的。你外祖母本名也不叫这个。”
桑雨柔不以为然道,
“再说,你外祖母是色目人嘛,没那么多讲究。对了素素,色目人可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说法。母亲的财产,可以全给女儿!这个桑仑车马行,你外祖母没有给我陪嫁,找了妥当的人打理。等你长大了,就给你,好不好?”
“你外祖母还留给你很多财产呢。我带到沈家的,还不及十分之一。等你长大嫁人,娘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新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