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英嘴唇嘟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母亲所说的话,她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听明白了,就是要花点时间了解其中的意思。
桑仑车马行,是外祖母留给自己的?
这这……
她是不是要先聘十个帐房,好查每年的账款啊?
不对,十个怎么够?最少二十个!
大周朝的疆域有多广阔?一个能横跨所有州县的车马行,一个能在每个地方设落脚点,能拍胸脯把货物安全送到的车马行,也就比朝廷设置的驿站稍微差一点。
沈素英前世不过是闺阁女流,能记得桑仑车马行,也是因为一件传扬很广的大事——说的是神威将军的兄长,虞子兴,占着嫡长的优势得了神武将军的封号,可惜好大喜功,得罪众人。与敌争斗时,粮草筹集不当,最终落得牢狱之灾。
神威将军虞青就不同,他吸取经验,不让当地官员帮忙筹集粮草,而是托了桑仑车马行。结果桑仑车马行幸不辱命,粮草筹集及时,使虞青一战成名,挟大胜之荣耀归来,封妻荫子。
过去已知的波澜壮阔,和现实的静谧安宁,融为一体。沈素英恍惚难以置信,
“娘,你和女儿开玩笑嘛?桑仑车马行,怎么可能是外祖母留给女儿的?如果是,怎么交给舅父一家打理?”
舅父不是外祖母亲生,给了他,还有回来的道理?况且就她所知,桑仑车马行名扬天下后就改名了,说是早就和桑家没了关系……
舅父再怎么蠢笨,也不至于卖掉桑仑车马行的股份,给外人吧?他不卖,怎么就脱离关系了呢?
难道遇到强人,强买去了?
这也有可能!
胡乱思考中,桑雨柔弹了女儿的脑袋一下,“竟然不相信你娘!小坏丫头,娘跟你从头说吧。”
说起自己的母亲,桑雨柔目光中带着思念,侃侃而谈。
桑仑是一个奇女子,大周幅员辽阔,皇帝虽然坐拥天下,有生之年却不能踏遍每一寸疆土。但桑仑,做到了。她活了三十七岁,自十四岁离家便开始周游天下,或者说,花了二十年时间流浪。
便是怀孕期间,也曾走过四个州县,一生所见过的,所经历的,是常人匪夷所思。
她还是一个有魄力、有胆量、有远见,手腕高超的大商人。天南地北的生意,凡是经过她的手,就是一本万利,就没有失败过。她到底有多少钱财?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有整整一个团队,将近三十人帮她打理产业。而这三十人,每个人至少控制一个行业的兴衰……
桑仑车马行?最初不过是她在北边的马场,马匹过多,就产生了运货的想法。没想到越做越大,最后跟朝廷做起了生意。
沈素英如听天书!
如果说这些话的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翻遍史书,就她所知晓的所有女子中,哪一个有外祖母这般洒脱,这般厉害的?
沈素英油然生出一股敬仰。
做人到这境界,汉人如何,色目人又如何?她的成就,已经不是区区血脉能界定了,只有令人高山仰止的份!
差点忘记了,刚刚提到马场,沈素英忍不住身躯直颤——马车行,意味着百万家财,以及看不见的能量助力。这些是她想用也未必能用得上的。
而马场呢?
如果她前世有马场,哪怕是一小块,每隔几年能有几百匹好马的马场,只怕整个金家都要当她是祖宗供着!
没什么其他原因,就是大周太缺马了!
而当今皇帝做梦都想有一支骑兵部队,好解决边疆问题。
沈素英花了好长时间,才从梦幻中醒过来,认识到一个问题,外祖母创建的商业体系,财富几乎比拟王国,最后……并没有落到她手上。
她的母亲桑雨柔前世病得凄凄惨惨,死前对她什么也没有交代。那些亲近的侍女,也陆续离开。整个沈家,甚至众口一词的盖住桑雨柔的存在。自己这个亲生女儿,都不知母亲的异族身份。
难道她之前猜错了,不是父亲主使的?
也对,父亲纵然有杀妻之心,但桑家也不是吃素的,还有那么的侍女从人,不可能全部灭口。如果母亲的死因,是因为外祖母留下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就难说了……
在想问外祖母到底怎么处置财富之前,沈素英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忍不住了,
“娘,既然外祖母这么厉害,她怎么……怎么只是外祖父的一名妾侍?”
这身份,和应得的,完全不符合啊!
桑雨柔眉头微微一皱,似有些难以启齿。
“娘,到底怎么回事?”
沈素英更加无法理解了。
“哎,告诉你也无妨。原因很简单,桑仑遇到你外祖父的时候,她只有十四岁。”
“嗯?”
十四岁怎么了?
“所以被骗了。”
桑雨柔努力维持表情的平静,可显而易见的,她对父亲的人品不以为然,“男人么,甜言蜜语,幼稚的女孩就相信了。”
意思是外祖母遇到外祖父的时候,还天真不解世事?可之后呢?外祖母变得那么厉害,天南地北的生意都做得,难道不能离开一个不能自己匹配得上的身份的男子吗?
“桑仑故意的。她说,已看透了男人,既无心再嫁,又正好可以借着桑仑的身份继续做事。同时,也能让我有个稳当的家庭。”
“外祖母,真是太了不起了!”
“是啊,娘很厉害的。”
“可是外祖母原本是桑家的妾侍,这个身份,怎么能服众呢?我是说,既然外祖母生意那般大,底下的人都安分守己,没人生出贪婪之心吗?”
“当然不敢了!他们都是安国公府邸的老人,世代给席家为奴的。”
沈素英再次觉得自己变笨了,睁着迷惑的眼睛,听到桑雨柔随口解释了一句,
“哦,你外祖母是安国公席定远的独女。”
嘴角一抽,沈素英捏了下额角,不可思议又半是质疑的问,“安国公,席定远?”
“是啊。他算是我的外祖了。不过他很倒霉,年纪轻轻就殉国了。朝廷封赏,封了个国公之位。可你曾外祖母,也就是我的外祖母,没有儿子,就找了个嗣子继承,爵位和封赏,都是那位嗣子舅舅的。不过,当年真正跟随安国公的老部下,还是选择跟随你母亲。”
国公府的千金,给桑家一个商户当妾?并且不是过了正路,是被花言巧语哄骗的!
沈素英觉得伦理纲常都颠倒了,母亲所说的一切都超出自己的想象。
“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个么,其实……你太小了。娘不能告诉你详情。只能说,你外祖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等知道了,已经怀了我,所以,木已成舟。她悔过,恨过,最终选择放下。”
“她放弃做国公府的千金,选择做桑家女,可以自由自在的过不受拘束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