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英为了削弱谣言,缓和长房、二房的关系,主动算计了沈玉成。沈玉成年纪不大,但也不傻啊。他事后想了想,总觉得六妹妹存心的,存心不让他好过!
至于她有什么目的,他不关心!好的坏的,反正这个梁子结下了!居然害得他被母亲当着众人的面打骂,他要是不狠狠报复回去,岂不是让人看不起?
年仅九岁的小孩,复仇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兰蕉院这几日,时不时就从半空抛进几颗鸟屎。
可见沈玉成现在变聪明了。若是他拿其他的……沈素英一状告上去,他也要兜着走。可是鸟屎么,谁都知道鸟儿会飞的,这鸟儿飞着飞着,想在兰蕉院里排泄,谁还能阻扰不成。
就说连着好几日鸟屎多了,老是往丫鬟头上、身上淋,那也怪不得他沈郎吧?
做坏事之前,先解决了后顾之忧。沈玉成果然不愧是未来沈家最出息的一个。
可惜,这么机灵的人,最后沈家抄家大祸面前,也难独善其身……
沈素英一边命人将搬来书案,把画卷展开,一边默默的想着。
她的五个哥哥,都不是亲的。同母所出的兄弟姐妹,尚且不是一条心,何况他们!指望大家一起共舟共济?怕是难啊。
可是不团结起来,难道坐着等日后沈家被抄家吗?
祖父出身建成侯府,他们这一支,算是嫡支。可恨的是,距离京城太远,侯府的光,半点没沾到,还时不时被鄙视排挤。等侯府倒塌了,他们却得跟着陪葬!
世上怎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呢?
沈素英看着这副苍茫雪鹰图,画面上,雪山巍峨,可那展翅雄飞的老鹰,不畏艰险,甚至有种冲破而出的锋利和锐气。
祖父他老人家……大概也不甘心吧!
院外又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春月几个脸上惶惶然,“姑娘,是五少爷来了。”
“哈哈,是我,六妹,今日可好?五哥呢,就是路过。呀,天上怎么飞了好多鸟雀?”
春风气不过,“五少爷,亏得你那么本事!大冬天的,能买到这么多鸟儿,天天不累的往兰蕉院飞!”
“哈哈,我累什么啊?你家姑娘大冬天的在我书房外吹笛子,才是有闲情逸致呢。我呀,也不过跟他沾点雅兴。”
春风气鼓鼓的,正要骂人,被绘春拦着。绘春冲她严厉的一摇头,低声道,“那是少爷!少爷年纪小,不稀罕跟你一个丫头计较,换了别人,你这么大呼小叫的,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沈素英好像没听到院外有人似的,
“春风啊,你看这画多好。老鹰的眼睛好像活过来了。祖父真是了不起,把老鹰画的栩栩如生。听人说,祖父是出身侯府勋贵之后,年轻时候锦衣玉食,养过两只活鹰,每年狩猎都带着呢。”
春风快吓死了,“姑娘,画的好看,还是赶紧收起来吧。不然被人发现了。”
“咯咯咯,发现什么?发现我去祖父书房偷东西吗?你这丫头,好奇怪!这是祖父的画,画出来不是给人看的吗?那放在祖父书房里看,还是放在我这里看,有什么区别?我欣赏完了,再送回去。”
院子外的声息,忽然没了。
春风哀鸣一声,“姑娘,五少爷肯定知道了。”
“呀,五哥来了。”沈素英好像才反应过来,“快快把我的画收起来,不然五哥的鸟屎落在上面,岂不坏了?”
急急让人卷了画,送进房里。
这时,五郎沈玉成已经主动敲门进入了,他面带笑意,冲沈素英做了个揖,“六妹妹好。妹妹,你这画……”
“啊,画是我的。你别想拿走!”
沈玉成脸上带着“捉到你”的笑意,“谁跟你一样啊!快快打开给我看。兴许我一高兴,就帮你隐瞒了呢。”
“嘁,你愿意告状就去告呗。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哎呀你还敢提?上次分明是你……”
“你骂我辱我在先……”
吵是吵不完的,沈玉成也不是来打嘴仗,急切的看了一眼画卷,“好了好了,先给我看一眼。你胆子够大的,居然敢趁祖父不在,偷偷潜入随心园?你不怕挨打啊?”
沈素英扭着头,“我又不是你,挨打是家常便饭。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挨过打。我也不信,不过喜欢祖父的画,祖父就会打我!”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沈家上下这么多人,怎么没人敢去书房赏画呢?更别提不经过老爷子答应,直接把画弄出来了。
“好吧,我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沈玉成左右摇摆,一时觉得报复六妹妹,这是最好机会。一时又觉得,祖父生气起来,一切就不可控了。他和六妹妹结下的梁子,还不到“图穷匕见”的地步吧?
沈素英慢慢把苍茫雪鹰图打开,若是知道五哥心中想的是“图穷匕见,白刃红出”的典故,只怕要笑坏了。
因为沈五郎,对自己的祖父,真是一无所知啊。
不过她之前何尝不是呢?只有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回过头来一看,才懂得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必有常人所不能求。
一句话,吃了那么多苦,当然是为了更多的回报。
祖父老人家蜗居在小小望城,书房里挂了那么多的鹰图、梅图、竹图、菊图,菊花孤高自赏,韧竹不屈不挠,梅花傲骨铮铮,更别提鹰图的凌云壮志了。
这样的老人家,胸怀大志,会因为一件小事,重重打骂自己的亲生儿子,但绝对不会迁怒一个小孩。
是的,沈素英是故意的,故意要引起老爷子的注意。
整个沈家上下都知道老爷子的禁忌,她偏要去碰触一下。若是她成功了,祖父便是她的靠山。若祖父根本不搭理,对她的存在置若罔闻,那就是表明,沈家并不在乎她,只把她当成联姻的筹码。
也没什么,沈素英心底早就接受事实,只能说,接下来的几年,想办法离开沈家吧。
毕竟,那抄家大祸,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是躲不过去的。
沈玉成看完苍茫雪鹰图,有点茫然。
“六妹妹,这个……真是祖父画的吗?怪不得大哥二哥他们说,祖父的画在外面千金难求。我还以为是徐本阳那种的泼墨写意、肆意淋漓的画风。没想到啊!”
他抓抓头,“看这幅画,还以为祖父三四十岁画的。”
三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壮之时。一个身躯苍老,可精神不老的老者,他画这些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肯定是不甘于老死小城吧。
沈素英眨眨眼,随即注意到画卷落款有一行小字:大鹏展翅恨天低。
恨天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