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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娘子,请上路吧!


  毒酒无色无味,看着就像一杯清水,定是金家花了大代价买来的吧?沈素英低着头嗅了嗅,瘦成皮包骨头的手腕颤抖的拿起鎏金酒杯,想着这嫁进来的七年忍气吞声,换来的也不过是一杯毒酒,嘴角的惨笑,怎么也止不住。

  “英娘……我的英娘,为夫对不住你啊!”

  在旁痛哭流涕的,是她的丈夫金玉宁。他一身绯红衣袍,面色苍白,一边捶着胸口,一边抹着眼泪,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害了你。英娘,你骂我吧,你打我吧……”

  平日里丈夫犯了点小错,也喜欢这般自责。那时他面带忧色,俊美的五官流出无辜单纯的神情,就像一只小鹿可怜可爱,纵然心头再多不满,沈素英也就忍了。

  可现在,毒酒摆在她面前。

  金家,想要她的命!

  她还能忍着气,云淡风轻的说一句“无妨”吗?

  金玉宁哭得实在伤心,泪水糊了脸庞,扑着过来,拽着沈素英的胳膊,“你打我啊?英娘,你打我几下,不然我会恨死我自己……”

  仍旧是浓情蜜意时的口吻,仿佛她松了眉尖的皱,淡淡的说了声“没关系,下次注意些”,就能一笔勾销了。

  木然的看着哭哭啼啼的金玉宁,沈素英质疑起当初的选择了。犹记得媒人和继母一唱一和,

  “金玉宁哪里是一般的纨绔能比呢?论仪表,那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论人品,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更别提,他对素英你的一片痴心,真金都不换……”

  “金家可是福窝呢!祖宗传下来的爵位,世袭罔替!嫁过去啊,一册封就是正一品的侯夫人!钱财什么,半点心不用操。且玉宁是独子,没有妯娌姑子难缠,公婆都是体面人……”

  对啊,体体面面的送她上路!

  怎么就听信了呢?

  怎么就舍弃生母为她定下的婚事,点头答应了呢?

  如今想来,若嫁给了表哥,纵然生活清贫些,也不至于娘家一露败相,就立刻要她的性命吧。

  心神动摇了,鎏金酒杯里的毒酒,也晃了两晃。原来,是滴进了金玉宁的泪水。

  不怀疑丈夫此刻的悲痛和伤心。七年相处,她敬着,疼着,宠着,无微不至关怀着,悉心细致照顾着,随他的欢喜而欢喜,陪他的痛苦而痛苦。铁石心肠的都也要心软,何况金玉宁本来对她情根深种。

  只可惜……

  生死关头,悼念她的,也就这么几颗泪珠了。

  “姐姐,请上路吧。”

  妾侍兰姨娘跪在三丈开外的蒲团上,披麻戴孝,一身素色衬的肤色雪白,眉黛唇红,仿佛更俏丽了。只眼中炽热喜悦的光彩,怎么都掩盖不住,假惺惺的道,

  “别耽误了吉时。姐姐放心,咱们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些年,庆哥儿、庄哥儿、序哥儿认你为母,日后清明寒食,有你的供奉,不会让你到了那边凄凄凉凉。”

  她的身后,跪着三个小男孩,最小的大概是受不了衣衫粗糙,不停的抓痒痒,想爬起来,被兰姨娘死死按在地上,“快给夫人磕头!”

  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叩拜。

  沈素英置若罔闻。

  临死之际,她再不想看到兰姨娘的脸,不想看她表面恭敬,内里挑衅的眼神了。

  娘家败落,已经无人了。膝下空虚,亲近的侍女放了良,算是了无牵挂。沈素英不是怕死的人,只是想到她一死,金玉宁是不中用的,公婆更是“受不了打击”要重病,那身后事,岂不是要交给兰姨娘打点?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沈素英环视了一眼周围,深感孤寂,最后凝神看了一眼金玉宁。

  她发现,丈夫眼中流露的痛苦深入骨髓,看得出来,是真真实实的切肤之痛。可,有什么用呢?与她处境半点益处也没有!

  七载夫妻,多少恩爱,也就这样了。平常小事指望不上,生死大事,更是依靠不住。

  她彻底放开了,木然的滤过这个人,只盯着自己的手腕。

  上面青筋暴露,指甲灰白,生机早就从她的躯体上消散了。就算没有毒酒,凭她的身子骨,也熬不了一年半载了。

  可是金家不愿意等,生怕夜长梦多,非得在今天送她上路。

  心底的悲凉,蔓延开来。

  “你抓痛我了。”

  金玉宁松了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双膝跪下了,苦苦哀求,“英娘,你恨我吗?你应该恨我的!你应该恨死我的!我也恨我自己,可是……英娘,我没办法,没办法救你。我对不起你!”

  眼泪掉的又快又急,若是平时,沈素英早就忍着不适安慰,可现在,她就快死了啊。

  快死了啊!

  还要管别人怎么想么?

  被夫家逼死,还要安慰丈夫别伤心吗?她到底……没贤惠到这种程度啊。

  “你真觉得对不起我?”

  想到一切的因果,沈素英低低笑了起来,举着酒杯,“相公,还记得当年我刚嫁进门吗?新婚之夜,你和我……”她将手臂缠绕上金玉宁,

  “共饮合卺酒,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你我相约,要做世间最恩爱的夫妻,让世人羡慕。如今我就要走了,剩下你孤孤单单……”

  她没有说完,双眸盈盈,将酒杯送到金玉宁的唇边。

  金玉宁已经傻了,呆呆的眼珠不会动一下。

  早就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兰姨娘,吓坏了,口中发出惊悚的叫声,四脚并用爬着过来,打翻了酒杯。

  酒液飞溅到金玉宁的绯红衣袍上,令刺眼的红,更加鲜艳如血了。

  兰姨娘喘着粗气,瞪大眼,死死拦在金玉宁身前,朝沈素英啐了一口,“你个毒妇,想要毒死亲夫么?”

  “哈哈!”

  多可笑,今儿明明是金家要毒死她,居然冒出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指责她毒杀?世间还有这种道理?

  沈素英站起身来,傲然独立在堂上。都说久病无颜色,可她身量高挑,气质出众,仅是这般一站,柔韧绝美的风姿已然将精心妆扮的兰姨娘比下。

  兰姨娘又嫉又恨,高声叫道,

  “奴辜负老太太的信任了。叩了一百个响头,也没让夫人醒悟。还请老爷、老太太出面。”

  沈素英朝堂外望去,果见公婆等不了了。两人相扶着,面色铁青的走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仆役,吭哧吭哧的抬着一口才做的寿材,浓浓的漆味散发不尽。

  “还愣着作甚!挂白!”

  家里只有死了人,才会挂白。眼看素色的白幡挂满了整个院落,沈素英抿着唇,看来金家是死了心,一定要她的命了。

  裣衽低眉顺眼的叫了声,“爹,娘。”

  “不要叫我娘!”金老太太早就气急败坏,“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居然还想对我儿下毒?你安的什么黑心!早知道,就该休了你!也省了今日一场祸乱!

  我说沈素英,你都快死的人了,就不能死痛快点?死干净点?也省得牵连我金家上下百多口人!说到底,你嫁进门七年了,我们待你不薄!”

  脸皮彻底撕破,沈素英抬眸,见平日里对她慈爱无比的婆婆,面孔扭曲,说不出的丑陋。

  她自幼丧母,自嫁进门就将这个妇人当成亲娘,孝顺了了整整七年。此刻一看,怎么那么可笑呢?

  “婆婆,律法不牵连出嫁女。圣旨下,只抄了沈家,何尝提过金家一个字?”

  “等提了,就晚了!”

  公公也没好颜色,呵斥底下的奴仆,“叩拜!今日夫人不上路,你们也没活路!”

  慌的堂外的仆役慌乱跪下,不停的磕头,“夫人,你就行行好吧,发发善心吧,早死早托生啊!”

  “横竖你也活不了几天了,干嘛非要拖别人一起下水。”

  “你娘家的人都死光了,男的拖上断头台,女的进了教坊司。夫人想想他们,不好得多?非要闹到不堪地步吗?”

  公公听到这些话,脸色舒缓些,语气也柔和了,“媳妇啊,寿材、寿衣,色色都给你齐备好了,按照一品侯夫人的例。你看看,哪里不合心意的,只管说,立马改。只一点,今日你不用上,也就别用了。我金家的坟墓埋不了你,野坟地里可从来不缺无人认领的尸骨!”

  沈素英听了,身躯直颤。

  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是她不孝忤逆了,还是她犯下滔天罪行?

  什么都没有!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娘家垮了。

  罢了,总归是她有眼无珠,信错了人,才有这般下场。

  可要她喝下毒酒,伪装成“病故”,不甘心啊。金家如此对她,她还顾及金家的颜面吗?

  “去换一杯酒吧。”沈素英面若死灰,仿佛失去了最后的精气神。最后看了一眼公婆和兰姨娘,她嘴角的苦涩含了一丝腥味。

  苍天绝我!

  可,怎么甘心!

  没等毒酒到来,她一转身,闭上眼,深吸口气,朝朱红廊柱上撞去。

  这一撞,拼尽了一身所有,顿时鲜血飞溅!

  金玉宁已经傻了,猛扑过来,凄厉的喊着,“英娘!”

  他紧紧抱着妻子的身躯,哭成了泪人。

  沈素英脸上都是血,瞳孔放大,想扭过头最后看看天空,看一眼蓝色的天,白色的云。

  可金玉宁抱的太紧了,把她胸口最后一口气挤掉了。

  咽气之前,沈素英短暂的回想了一生,恍惚想起答应嫁到金家的原因——金家世袭爵位,能帮衬娘家。

  错了啊!

  从根子上就错了啊,难怪一败涂地,不得好死。

  如果有来生,她可不要这么傻了!委委屈屈的活着,为了不值得的旁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叫人怎么甘心呢?

  如果有来生,请让她为自己痛痛快快的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