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还生深夜睡醒过来,揉揉眼睛,石洞外月光煌煌,春虫鸣响,溪水涓涓。
他迷迷糊糊刚撒了泡尿,正想回洞再睡,冷眼一个女子水蓝色裙裾迎风摆动,就站立在“他的”石台的另一端,膝盖微弯,仰着头,双手推举向青天,久久不动。
“不会是狐仙女鬼吧!”楚还生吓出冷汗,“哧溜”一头钻进石洞里,按捺着乱跳的小心脏,又一想,“不太可能,女鬼都在地上呀,山里虽然有狐仙,可这石台上又冷,又高,爬上来多累呀!”他究竟小孩心性,好奇的小脑袋探出洞口,好一会并无动静,胆子大起来,小身子又钻出了石洞,学着那女子照模照样,也是双手举天。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女子冷不丁侧头说:“‘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你这小屁孩儿不累呀?”
楚还生拍拍胸口,想:“应该是人”,叹口气说:“哎,闲着也是闲着。”借着月色看那女子,身姿袅袅婷婷,细眉毛大眼睛,一眼望去是个美人儿,只是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估摸着三十岁上下。
那女子甜甜一笑:“小英雄从崖顶上掉下来的吧!——那么高都没摔死你。”
他听到“小英雄”刚高兴一刻,听她再说,恼怒道:“你也一样,彼此彼此。”
“你这头小倔驴,嘴比驴嚼子还犟——”蓝色裙裾一闪,楚还生还没闹清她怎么过来的,身上已被她随手抓捏,僵立不动——“敢对你龍奶奶不敬,扔你到深涧里喂狼。”女子扯拽他脖子,作势欲扔。
楚还生石台上待的这几天,曾四处寻找出路,可是石壁光滑得有如刀削斧斫,上固然上不得,下更是万万下不去,真彷佛是“绝世而独立”的困在了这里,迟早会饿死。他这时候心说,“你不扔,我还想跳呢!”饿得没力气,懒懒道:“你扔。”
那女子没想到这小孩如此满不在乎,泯不畏死,正犹豫,楚还生忽道:“你身上有吃的么?”看看不像有的样子,失望里带着威吓道:“我跟你打个赌,你绝不敢和我一起往下跳,他们那么多人都没人敢——对了,你怎么上来的?”他眼里倏然放出异样的光彩,彷佛溺水的人捞到了一块破木板,暗自埋怨自己可真笨,她能来到这里,自然也能出去。蓦地,一团炭火般的热气周身游走,身体顿时不再僵硬,听她说道:“想知道吧——”他刚要张嘴说话,那女子毫无征兆,手掌掐着他后脖子跳下石台。
他吓得魂飞魄散,“啊”的一声长叫划破山谷,久久回荡,才明白自己跳崖与被人推下悬崖,完全是两码事。他给那女子连掐带拽,沿着悬崖的峭壁一路向下急冲,他紧闭上眼,心想:“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这真叫鬼上身了,还他娘的是个女鬼.....”他死命地挣扎,身子却像被磁石吸着,怎样也挣脱不出她的手掌。
那女子踩踏着陡峭的崖壁拽着他飞奔直下,突然停止,楚还生惊魂不定,偷睁开眼看,原来是驻足在绝壁一处仅能容下几只猴子落脚的地方。心想:“妈呀,总算是下来了,照这样的下法,没准儿真能下山——”仰头去找那个大石台,黑黢黢只望到一块模糊的轮廓,霎时间对女子佩服得一塌糊涂,刚想说:“原来姑娘是观音菩萨转世,来救苦救难的......”
那女子也向上仰望:“咦,你对那地方很怀念呀!你看你在那儿待得好好的,都怨我——想不想回去?”
“你真有趣,——回去?——不想——”他刚觉得不对,喊叫出声,那女子已拉着他飞纵上峭壁。这回看清了,月光底下,只见她在岩壁的皱褶处一点,隙缝里一触,便已借力上跃——“别是母猴子成精吧,要不然是母猩猩,猩猩里也有美人吗?”——他正胡乱想着,不一会工夫,又回到了石台上。楚还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气急败坏:“我可真服了你了——我可没轻易服过人!我原来以为,女人么,女红刺绣,吟风弄月,胭脂描眉......今天才知道,我的天哪,女人有的时候比汉子豪杰更雄猛——”
那女子拿手帕脸上轻轻抹试,啐道:“再嚼舌根,有你好看——”
楚还生毫不理会:“说书的说,‘木兰从军十八载,无人识得女儿身’,我听了以后,一直奇怪,真是奇哉怪哉,百思不得其解,今晚终于懂了——你想啊,战场上一个女子比男人还能打,还泼辣,还强悍,谁能知道她是个女儿家呢,人人都敬仰她是一条好汉——”正碎碎念着说得高兴,冷不防挨了两记热辣辣的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
这耳光打的极是缓慢,他挨的是奇怪之极。第一掌缓缓打来,他本能的躲闪,女子的手慢慢跟随着过来,忽然停住,似乎给他躲避的时间,他身经数百战,没见过打人这么慢的,一时不知如何闪避,陡然“啪”地一记耳光响亮扇在脸上,跟着往他左颊批来。他神速躲过,地上窜跳起来玩命,女子的手随着他脸移动,如影随形,又是“啪”地一记抽打在他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