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湖上桨声欸乃水声汩汩之中朱流玥背倚软枕娓娓而谈。r
朱灰灰趴在地毯上两只手支着下巴听得十分入神。r
“流玥兄那毒是怎么下的？”她问了同样的问题。r
“其实那个婴儿的襁褓上一直都是有毒的她被大家抛得满天飞的时候毒便洒得到处都是。”r
“庙里的人都被毒死了么？”r
“除了那个女子和婴儿便只有那名男孩子还活着。”r
“男孩怎么没有被毒死？”r
“那是因为那女子和他说话的时候已为他用了解药。”r
“我明白了ǿ”朱灰灰道“那么后来呢？”r
朱流玥将一直在虚无夜空里徘徊的目光收回慢慢地道：“后来那个小男孩被自己家里的人找到带了回去从此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子和那个小女婴。”r
“流玥兄故事里的小男孩就是你么？”r
“是的ǿ”朱流玥轻轻点了点头叹息一声“我当年是在被……被坏人绑架的途中被那个女子救回来的。”r
“那么——那个女子是谁？”朱灰灰好奇地问。那女子真是了不起ǿ像这样以一敌多却仍将敌人全部除掉的故事实在令她这样的饭桶钦佩得紧。r
流玥看着朱灰灰犹豫了一下道：“她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r
朱灰灰大为失望忍不住埋怨道：“流玥兄你可真糊涂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不问清楚。”r
被她数落流玥却只微微一笑并不着恼。r
朱灰灰侧过头又回味了半天终于想起正事——最初自己和流玥兄谈什么来着？好像是自己找娘的事情吧？怎么扯到流玥兄遭绑架被美女相救的事情上去了？r
啊是了ǿ话题是从自己手臂上的图案跑歪的ǿr
她小心翼翼地问：“流玥兄这个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没有？”r
“有。”朱流玥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就是在那个小女婴手臂上看到与你手臂上一模一样的图案。”r
“你确定你没有看走眼？那婴儿身上也有我这种胎记？”朱灰灰愣愣地问。只知道世界上有的人相貌会长得差不多还头一回听说胎记也有长得一样的。r
“那不是胎记。”流玥摇头道“而是用一种奇怪的药汁画上去的。”r
朱灰灰屏住呼吸用力擦了擦手臂上的图案却只搓下几个泥条来。这东西怎么可能是画上去的？根本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掉ǿr
“那么——你怀疑那女子是我娘她带的那个婴儿就是我？”她总算搞明白怪不得明明在谈找娘的事情朱流玥却会说故事给她听。r
这个问题流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悠悠一叹：“这么多年来我常常会想起那孩子如果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r
朱灰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你是说她长大了就像我这样子么？”r
朱流玥看看她粉团子一样的脸颊微笑着道：“我很希望是这样ǿ”r
朱灰灰思考了片刻问道：“流玥兄如果我不是她你也会对我这样好么？”r
朱流玥将问题扔了回来：“你觉得呢？”r
朱灰灰突然很沮丧：“我想——不会ǿ”r
流玥笑了将手按在她的头上：“如果是以前的确不会。”r
那就是说现在流玥兄对她好跟她是不是那个女婴一点关系都没有对吧？朱灰灰心中升起淡淡的喜悦。r
想了想她看着朱流玥很小心地道：“流玥兄我认为——你可能猜错了ǿ”那女子诚然很漂亮很厉害很了不起她也很是钦慕可是她真的跟人家攀不上关系啊ǿr
“哦？”r
朱灰灰诚恳地道：“我从小住在一个很偏僻的乡下家里只有娘和花花。我娘只是一个乡下女人脾气很坏长得不好看还很胖。她的头发都花白了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另一只眼睛好像总是蒙着一层白膜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她身上还染着重病皮肤黑一块白一块的村里的人都说我娘的病会传染因此从来都不和我家来往。有一次邻居陈二家的胖婆子欺负我娘我娘和她吵架还被陈二和胖婆子按在地上打后来陈二全家得了瘟疫挂掉老天替娘报了仇——”r
说到这里陡然停住。r
没错ǿ娘就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乡下妇人可是这样的女人却教了她很多东西——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从前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从来没有用心地学。后来跟大侠混见识广了才知道娘教给自己的全部知识里其中之一竟然是武、功ǿr
如果是寻常的乡下女人怎么会懂得那么多？r
可如果她不是寻常的乡下女人又怎么会在被邻居恶夫妻欺负殴打时丝毫没有还手之力？r
这些问题朱灰灰从来都没有想过现在突然意识到了虽然越想越不明白却无比惊慌失措。一瞬间娘变得那样陌生她甚至觉得那个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娘了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将自己养育长大、自己却一点都不了解的可怕陌生人ǿr
她有些茫然：“我娘究竟是谁？”问自己也在问朱流玥。r
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和朱流玥谁都不知道。r
崇山峻岭层峦相接一座山峰高入云霄。r
崎岖的山道之上有两个人正并肩而行。r
其中一个少女已走得气喘吁吁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大声地问：“流玥兄还有多远才到啊？”r
那位被称作“流玥兄”的男子眉似远山目如秋水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像三月里的桃花手中折扇一指前面那座高峰：“那里就是雪峰山紫莲岭。”r
少女抬眼一看直接坐到地上几乎要哭出来：“建在那种地方哪里是见血楼分明是见鬼楼ǿ”她只怕都走不到地头就累得见鬼去了ǿr
这二位正是流玥与朱灰灰。r
朱灰灰坐在地上耍赖流玥却也不催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r
这孩子总算恢复一点元气了。自打发现自己的娘身份扑朔迷离连带自己也身份不明之后她便一直沉默少语经常会怔怔出神一颗小心眼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澈的眸子时时便会突然黯淡茫然起来令他看着很是心疼。r
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可爱尽管顽皮无赖却生气勃勃令每一个看到那如花笑靥的人都感觉生命是如此美好。r
朱灰灰坐在地上喘息歇腿眼睛却没闲着一直东张西望的。忽然瞥见前方树后露出一只脚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有个尸体ǿ”r
流玥倏地回头：“在哪里？”r
朱灰灰指着前面的一棵粗大的树：“就在树后面——咦？那尸体自己跑了？”r
她用力揉揉眼睛。真是奇怪ǿ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她的眼力一向不错明明看见树后有只脚还穿着青色短靴和白布袜子怎么会不见了呢？r
流玥凝神观察周围情况忽然冷冷一笑缓缓地走过去绕到树的后面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微微笑道：“尸体不会自己跑的ǿ”r
“我知道ǿ”会跑的就不是尸体ǿ朱灰灰凑了过去忽然一跳老高：“啊ǿ原来他躲在这里ǿ”r
头顶的树冠间一具尸体横亘在两根树杈之间一条腿垂了下来青靴白袜几乎便踏在她的头上。r
流玥伸掌在树干上拍了拍随即带着朱灰灰退远一些。r
树干初时连晃都没晃一下停了刹那横着尸体的两条树杈突然一震树叶哗哗响夹杂着“吱呀呀”的声音然后树杈断落尸体“砰”的一声落在地上。r
枝叶纷扬中朱灰灰敬佩地道：“流玥兄你好厉害ǿ”r
流玥不由轻笑如初春的风温柔里却带着料峭的寒意目光缓缓在四周巡视：“灰灰过来ǿ”r
朱灰灰也不傻早就一步跨到他边上了。她能不知道么？明明看到尸体的脚伸在树后一眨眼就上了树既然尸体是不会自己跑的那么肯定是有人将之移了上去——瞧流玥兄的神情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高手。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他肯定不会走远说不定就埋伏在身边。r
“喂ǿ你出来ǿ我看到你了ǿ”朱灰灰忽然大声道“靠ǿ你装死不出来是不是？我要骂你娘了ǿ￥#@@#￥%&%￥&*&*……”r
流玥急忙按住她的嘴：“算了不要骂了ǿ他走了。”r
“走了？这么快？”那她不白骂了嘛。r
流玥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严肃：“灰灰从现在起一步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r
“我知道的ǿ”朱灰灰道“流玥兄那具尸体我认识。”r
“他是——”r
“他叫陈一郎是‘狼狈为奸’中的一个ǿ”尸体一落地她就认出那是谁了只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而且——老公都在了老婆还会远吗？r
“原来是他ǿ”流玥俯身检查了一下陈一郎的尸体眉头蹙了蹙然后回头“灰灰你在找什么？”r
“找他老婆。”她东张西望地想找到宋小贝的尸体。r
“不用找了”流玥往前一指“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在那里。”r
前方崖下林海深处有一座村庄。白墙青瓦疏枝掩映水塘泛波田地整齐。r
非常平静的村庄。平静到听不见鸡鸣犬吠也听不见任何属于人的声音。r
村前岩石上刻着三个大大的红字朱灰灰放眼看去一阵欢喜这三个字她居然全都认识正是“见血楼”。可是——r
“这么一个小村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见血楼？”朱灰灰纳闷地问。r
流玥目光闪动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回答道：“对ǿ”r
“可是——人呢？”r
流玥缓缓地摇摇头。r
朱灰灰站在村前想起来之前燕深寒的嘱咐立刻从怀中掏出他给的玉佩拎在指间对着村子晃呀晃边晃边叫道：“有人在么？”r
然而她一连叫了五六声村子里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r
朱灰灰皱起了眉头道：“流玥兄情况不对ǿ”她混江湖已久对这种事情也算很有经验联想到之前陈一郎的尸体立刻便想到这个见血楼八成是出事了。r
流玥早已知道不妥道：“我们进去看看。”r
朱灰灰有点害怕：“会不会……很危险？”r
“会ǿ”r
“那……那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r
流玥一笑道：“好ǿ”r
朱灰灰看看他：“你不劝我几句？”r
流玥奇道：“劝你什么？”r
“劝我说——”朱灰灰憋粗了喉咙装成男子的声音一本正经地道“都到了见血楼的门口你答应蛇上使的事情不做了么？”要是大侠一准儿是这样说的ǿr
流玥笑了：“那么你倒是想不想去呢？”r
朱灰灰愁眉锁起道：“当然不想去可是又不得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