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暮色四合೿晚风微薰೿白天的暑气虽然有些消了೿却仍热得厉害。r

花花趴在船板上睡觉೿尾巴甩来甩去。r

朱灰灰靠着船壁೿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篮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叹息。r

皱眉是因为担心大侠的眼睛不能医好；微笑则是因为大侠答应她೿将来带她去姑苏不眠楼吃小笼包；而叹息೿则是因为೿她可能吃不到大侠请的小笼包了ǿr

因为她执意要夜行೿枫雪色派来陪同她的两个人不但精明能干೿还是行船好手೿夜里行船如白昼一样平稳。r

朱灰灰向外望望೿已经看不见隐灵岛的影子೿闲坐无聊೿将怀中篮子上盖的白布揭开。这可不是在隐灵岛“顺”出来的೿而是登船之前೿枫雪色亲手交给她的。篮子里是一些食物೿比如这用新鲜荷叶包着的包子。r

刚才与枫雪色告别时候的情景೿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r

枫雪色站在码头之上೿从管家丁婆婆手中接过篮子：“灰灰೿这些包子是厨房新蒸出来的೿晚上饿了的时候和花花分食——对了೿我还答应请你去吃姑苏不眠楼的小笼汤包来着೿等你回来೿我带你去。”r

朱灰灰低下头：“大侠೿我……我可能不会回来了。”r

枫雪色眉一扬：“哦？”r

“我去了见血楼之后೿便要去找我娘了ǿ”朱灰灰看着他温暖却空濛的眼神೿心里很是难过೿安慰道೿“大侠೿要是……要是以后你都看不见೿那么你派人来找我೿我还回来做你的眼睛。”r

枫雪色摸摸她的头发：“不管我能不能看得见೿我都会去找你的。所以——”他慢慢地道೿“你最好乖一点೿千万不要做坏事೿否则——”他手下移೿在她的颈子上摸了摸೿然后满意地点点头……r

虽然已在船上೿可是回忆起这个细节೿朱灰灰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确信೿大侠摸自己的脖子೿是在寻找最好切割的地方呢ǿr

“我做了坏事೿能叫你知道么？”r

她悻悻地嘀咕了一句೿抓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鲜美的肉馅೿松软的包子皮೿一咬便有浓香的汤汁顺着嘴角溢出。r

花花闻到食物的香气೿早就凑了过来೿探着鼻子嗅来嗅去೿“哼哼”地叫。r

朱灰灰看看它那肥硕的身体就头疼೿丢了两个包子给它。花花一口两个೿直接吞了下去೿当然没有吃饱೿于是用长嘴在她的腿上拱啊拱。r

朱灰灰立刻抱着篮子蹿出船舱೿坐到船尾的位置೿安心地吃独食೿并对身边两个枫雪城的高手视而不见。r

那两位高手心想：公子那样的一个谪仙般高洁的人物೿怎么会认这么一个脏孩子为义妹？不但跟猪吃一个篮子里的东西೿而且她拿包子的手೿比他们常年在江湖上晒出来的手还黑……r

朱灰灰瞧着他们老瞄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敢情他们是饿了೿想讨她的包子吃啊ǿ可惜除了朱花花೿她是从不肯将东西让给别人吃的。于是立刻将身子转过去೿将背对着他们——免得他们馋坏了来抢ǿr

便在这时೿一艘船划破湖面೿悄悄地向着他们接近。r

两名高手“咦”了一声೿拿起了放在身边的兵器。r

朱灰灰吓了一跳೿以为来了敌人೿第一个动作是抱着头趴在船上೿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才悄悄地抬头看去。r

晦暗的天色里೿那艘船雕栏画彩೿如在波上滑行೿行驶甚缓。r

船头高挑一盏雪纱宫灯೿柠檬色的灯光下೿一人轩然而立೿杏袍翻飞೿如西天流霞೿灿烂而华贵。r

朱灰灰跳了起来೿大声招呼：“流玥兄ǿ流玥兄ǿ我在这里ǿ”r

舟渐渐驶近೿朱流玥望着那个欢呼的少女೿眼睛微微弯起೿盛满了笑容。他足尖在船头一点೿人已向前飞去。r

其时两艘船相隔有十数丈೿他长袍广袖೿舒展开来೿像一只金色的凤凰೿御风而行。朱灰灰只觉得微风拂面೿稍稍眨了下眼睛೿朱流玥已经落在她的身前೿而自己的船೿却连晃都没有晃一下。r

这一手轻功೿实在是太漂亮了ǿ不单朱灰灰目瞪口呆೿连枫雪城的两个高手都呆了。三个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此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ǿ若雪色公子与之相较೿谁能技高一筹？r

朱灰灰转而又想೿大侠从前曾经说过೿他和流玥两人的武功不相伯仲೿可是现在他的眼睛不方便೿只怕会吃亏些。r

一想到大侠居然有可能会输೿她就觉得非常郁闷೿随后又觉得惭愧೿其实流玥兄对她很好೿可她还是偏心大侠೿似乎有点对不住流玥兄……r

流玥立在她的身前೿见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着伸手在她鼻尖上弹了一下：“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ǿ”r

朱灰灰侧过头来೿笑逐颜开：“果然是这样ǿ真是好巧ǿ”他的船看着漂亮೿可是走起来好慢೿比自己早走了那么久೿可还是被她的船赶上了。r

“不是好巧。”流玥将插在腰带上的扇子拿了下来೿展开轻轻摇了几下೿道೿“我在等你ǿ”r

“等我？”朱灰灰十分惊奇೿“你怎么知道我会路过这里？”r

“我猜的。”r

“可是……我自己都猜不到啊。”r

流玥想起她在外面孤独地捉萤火虫时೿那又渴望又寂寞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r

朱灰灰顿时觉得受宠若惊。瞧瞧人家王爷೿说话就是有水平ǿ同样的回答೿如果是大侠೿他会说“那是你不用心”；如果是那被寺里开除的秃头大师೿只会说一个字：“笨ǿ”r

这时೿枫雪城的两个高手已经从那神乎其技的轻功带来的震撼中回魂೿立刻过来寒暄。他们虽然没有见过流玥೿但却知道那一身杏衫೿在江湖上唯流玥公子所有೿绝无仅有。r

流玥为人很是谦和೿笑着和他们寒暄了几句。然后转过头来೿问道：“灰灰೿你要去哪里？”r

朱灰灰道：“我要去见血楼。”r

流玥点点头：“那顺路了。”r

朱灰灰奇道：“你也去见血楼？”他不是要去追倭国乌龟么？r

流玥道：“应该是一个方向೿但我不确定೿目标是不是和你一样。”r

朱灰灰眨着眼睛೿他说得似是而非೿她听得似懂非懂。这意思是说೿倭国乌龟跟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啊呀೿要是在路上碰到೿那自己岂不是很惨……r

流玥问道：“灰灰೿你要不要和我同行？”r

“要要要೿一定要ǿ”朱灰灰忙不迭地道。知道有可能碰上死乌龟他们೿就算流玥兄不邀请她೿她也要死皮赖脸地跟上去的。r

而且೿流玥兄的船又大又舒服೿好吃的东西也多೿就是自己跟秦总管那娘娘腔彼此都看不顺眼……r

流玥似是知道她的心意೿笑吟吟地道：“秦总管不在这条船上。”r

朱灰灰一听看不见娘娘腔೿顿时心情好得不得了೿立刻便要上流玥的船去。r

枫雪城两名高手坚决不同意。虽然流玥公子名气大、武功高೿可是自家少主交待他们一定要亲自送小姐到见血楼೿所以绝无中途把小姐转手交给别人的道理。r

最后朱流玥和枫雪城的两个高手交涉了一番೿终于说服他们同意朱灰灰和自己同行೿条件是他们一定要和小姐在一起೿所以最后೿朱灰灰船上连人带猪全体转移到流玥的中舟之上。r

龙船宽阔೿陈设华丽೿眼前又没有了秦总管碍眼೿朱灰灰怀抱着篮子೿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被数十个玉盘团团包围。盘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干鲜果品糕点蜜饯೿来自天南海北೿有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r

朱灰灰左看看右看看೿一张脸笑得和花儿一样。呵呵೿这种蜜瓜是来自西域吗？长得真好看ǿ那种果子是海外产的吗？毛茸茸的哦ǿ这地毯也好软哪……唉ǿ还是跟流玥兄混舒服啊ǿr

跟这些好吃的东西相比೿她怀里的包子೿便显得太微不足道了。朱灰灰有心将包子放到一边೿可是现在这样的天气೿包子不久便会馊了——是大侠给的包子೿她舍不得浪费೿忍了半天೿终于决定先把包子解决掉೿然后再去吃流玥兄家的东西。r

她伸手抓起一个包子刚要吃೿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看朱流玥೿问道：“流玥兄೿你要不要吃包子？”人家都请她吃这么多好东西೿她如果再小气೿就太说不过去了ǿr

流玥移步坐到她的身边೿伸手接过包子೿慢慢地吃了一口೿对那小黑爪子犹如不见೿一双桃花似的眼睛里全是笑容。r

朱灰灰自己也啃了一口包子೿道：“流玥兄೿我走遍天下೿吃过很多种包子೿你家的包子最好吃೿然后才是大侠家的ǿ”r

嘿嘿೿她其实是在“策略”啦ǿ她吃过的包子确实不少೿不过一般都是在路边的铺子೿或者街头小摊。口袋里有钱的时候就买೿没钱的时候就偷೿连正经饭馆的面点师制作的包子都没有吃过几次೿何况这种由流玥和枫雪色的家庭厨师制作的。r

流玥莞尔一笑೿道：“灰灰೿你走过很多地方？”r

“是啊ǿ很多很多ǿ”朱灰灰侧头想了一下೿“多得都记不起来了。”r

流玥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惜：“以后೿你愿不愿意跟着我？”r

“跟你混？”朱灰灰的眼睛闪闪亮。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哦ǿr

她常年在市井里流窜೿常听一些混混们说೿“跟着大哥有肉吃”೿以前还甚是瞧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只知道吃肉太没追求೿跟个老大还是穷鬼೿除了肉就没别的೿老大小弟都没什么出息。r

可是流玥却和那些穷老大不一样೿他是王爷೿又有钱೿官又大೿自己要是跟着他混೿应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欺负谁欺负谁……r

流玥含笑道：“是。跟我混೿怎样？”r

朱灰灰望着那双秋波潋滟的黑眸೿觉得自己仿佛沉溺进去了೿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下೿一个“好”字脱口而出。r

流玥笑颜如夏花೿颊间眉底全是如水温柔。r

可是答应完人家೿朱灰灰立即就后悔了೿跟他混虽然很有好处೿可是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啊ǿ比如要去找娘೿还有万一大侠的眼睛治不好೿自己答应去当大侠眼睛的。而且要是跟着流玥兄当小跟班೿就要常常见到秦总管这个娘娘腔೿被他管不说೿还得跟他一样端茶送水……r

呸ǿ当跟班太麻烦೿老子不干了ǿr

她不好意思马上就反悔೿于是道：“不过೿我得先去找我娘೿然后才能跟你混。”让流玥兄等着去吧。谁知道老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想找到她೿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呢ǿr

流玥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她在动什么小心眼೿笑了笑೿假装不知೿道：“我帮你找你娘。”r

“啊？”朱灰灰摸着鼻子೿将目光移开೿“咳೿那个೿不必了吧ǿ你很忙的೿我自己找就行……”r

流玥眸子微眯೿笑得很灿烂：“没关系ǿ你都说要跟我混了೿照顾手下小弟೿那是应该的ǿ”r

朱灰灰脸如苦瓜。r

流玥笑眯眯地看着她：“其实೿要找到你娘೿一点都不难ǿ”r

朱灰灰眼睛大睁೿没有开口೿心里却想道೿不吹牛皮会死啊？r

流玥微笑：“看样子೿你不太相信？”r

“咳೿也不是不太相信೿是——”是太不相信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