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愁云淡淡雨潇潇೿暮暮复朝朝。别来应是೿眉峰翠减೿腕玉香销。小轩独坐相思处೿情绪好无聊。一丛萱草೿数竿修竹೿数叶芭蕉。”r

晨暮晚娇怯怯地倚在落雾轩的廊前೿望着庭院的萱草、修竹、芭蕉೿和远处湖面上的碧叶倾荷೿一首《眼儿媚》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回荡。r

昨天风雨之后೿今天的天空格外爽晴೿但是在她的心里೿却仍然一派细雨愁云。r

那晦暗、沉郁、痛苦的感觉೿压抑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这仅仅是因为琴调、疏影和冯伯的去世带来的吗？她低低地问自己。r

答案却令她的心加倍混乱。r

而这混乱的源头೿直指那位白衣胜雪的傲岸公子。r

想到他೿她的心里又浮起另一个影子೿清澈灵动的眼眸೿脏兮兮的脸蛋೿满不在乎的笑容……r

那样天渊地别的两个人೿无论从外表、修养೿还是家世೿都找不到一丁点儿般配的地方೿但是偏偏他们站在一起手牵手的时候೿令她有着说不出的……妒忌……r

没错ǿ那种一直以来೿令她混乱烦恼伤感痛苦的心情೿就是妒忌ǿr

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晨暮晚感觉自己有些可悲。她这样一个出身高贵೿走到哪里都被人捧得高高的名门淑女೿竟然会去妒忌一个比尘埃还要低微的流浪少女ǿ这么狭隘病态的心理೿偏偏无法抑制……r

她端起桌上的汤碗೿里面的药汁已经凉了೿可是她仍然喝了两口೿然后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药液很苦೿一如她此刻的心情。r

“暮姑娘。”r

一个温和的声音೿将晨暮晚在自怜自伤中拉了回来೿她蓦地回头೿但见修竹之侧೿枫雪色衣袂翩然。r

“枫……枫公子ǿ”r

他……他是来看自己的？晨暮晚一阵惊喜೿站起身来೿快步迎上去。一眼瞥见枫雪色身后探出来的一颗乱蓬蓬的大头೿心情又黯然下去。r

朱灰灰左臂弯里೿抱着大束的栀子花೿右手牵着枫雪色的手：“大侠೿走这边ǿ”拉着他踏过短桥。r

两人很快便来到晨暮晚的身边。r

朱灰灰笑嘻嘻地将怀里的栀子花೿递给晨暮晚：“暮姑娘೿这些花送给你ǿ”r

晨暮晚接过花儿：“谢谢你೿朱姑娘。”r

枫雪色微笑道：“暮姑娘೿身体好些了吗？”r

“已经好多了。”晨暮晚回答೿停了停೿又道೿“谢谢枫公子关心ǿ”r

两人客气了几句೿便无言了。r

枫雪色虽然尊重晨暮晚೿但他一向不擅长与女性打交道೿因此不知说什么是好；晚晨倒是有一肚子话说೿可是那朱灰灰便在眼前೿瞪着两只大眼左看右看೿她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r

良久೿枫雪色终于找到话题：“暮姑娘೿如果你同意೿琴调、疏影和冯先生೿便葬在这隐灵岛如何？”这样的季节೿尸体是没法长途送回故土或者悲空谷的。r

晨暮晚眼圈一红೿轻轻点点头：“有劳枫公子了ǿ”r

“暮姑娘不要客气。”r

这话说完೿两人又没词了。r

又过了一会儿೿晨暮晚想起一个话题：“枫公子೿俞、戚两位将军的家人目前有没有下落？”r

枫雪色道：“暂时还没有。”r

现在೿不仅仅是朱流玥在苦苦追寻风间夜和两位将军的家人೿枫雪城和炽焰天、深冰界也派出了大量的人手೿此外还另派精锐೿去东南沿海协助方渐舞和接天水屿守卫海防……唉ǿ这么紧要的关头೿偏偏他、西野炎和燕深寒却带伤难行……r

枫雪色道：“暮姑娘೿你说过೿如果下次再看到风间夜೿你便可以认出他来？”r

晨暮晚脸上微微一红：“我只是吓一吓他而已。”r

枫雪色“哦”了一声೿还没有说话೿朱灰灰却笑了起来——她听他们说话೿都快听得睡着了೿总算听到一句有意思的。r

枫雪色听到她的闷笑声೿问道：“灰灰೿你笑什么？”r

朱灰灰呵呵笑：“我以为೿这世界上就我这样的人会吹牛೿原来೿暮姑娘吹得比我还厉害……唔唔唔……”r

枫雪色紧紧捂住朱灰灰的嘴೿假装没有听到她说话೿把话题岔开：“暮姑娘೿唤丫环过来೿将栀子花插起来吧。”心中无比后悔೿他早就知道这坏蛋嘴里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的೿偏偏还要问她……r

晨暮晚一张本来白如瓷的脸೿早已经变得通红೿定定神೿才道：“好ǿ”转身寻丫环去了。r

听她走进房内೿枫雪色这才松开手೿压低声音೿训斥道：“说话的时候小心一些೿暮姑娘会生气的。”r

朱灰灰好委屈：“我又没说错ǿ”r

枫雪色道：“暮姑娘那不叫吹牛೿那叫——策略ǿ”r

暮姑娘说那句话的时候೿正是他与风间夜准备过招的时候೿她那样说೿是为了扰乱对方的心神吧？唉ǿ跟这丫头说她也不懂೿只会胡搅蛮缠……r

朱灰灰不服气：“如果这叫策略೿那我岂不是经常要‘策略策略’了？”r

远远地೿有清晰而细微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傻孩子ǿ那种凭借心跳和脉搏的频率来分辨人的方法೿需要极为敏锐的感觉和淳厚的内功为基础೿暮姑娘不谙武功೿如何能会？”r

“咦？流玥兄ǿ”朱灰灰东张西望。r

枫雪色唇上的笑容忽然凝住೿停了片刻೿才扳着朱灰灰的头朝向左侧偏西的方向：“在那里ǿ”r

短桥的尽头೿朱流玥杏袍缓带೿披着满身夕阳೿手中折扇轻摇೿正款步而来೿看上去无比的高贵雅致、风流倜傥。r

朱灰灰招招手೿笑嘻嘻地打招呼：“流玥兄ǿ”一霎间೿朱流玥已经移到她的面前೿笑吟吟地道：“朱姑娘ǿ”r

朱灰灰指指屋子：“暮姑娘在里面。”她以为朱流玥也是来看晨暮晚的。r

朱流玥笑容如水：“我不是来看暮姑娘的೿我是来和你们告辞的。”r

“告辞？”朱灰灰一呆೿“你要走？去哪儿？”r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待太久。”r

朱灰灰失望地“哦”了一声೿心里好生舍不得。她虽然一向没心没肺೿但也知道朱流玥对自己极好೿大侠还常常教训她吓唬她೿可是流玥从来没说过她一个字的不好。r

朱流玥看到她失落的表情೿心里刹时轻松起来೿看来೿这个丫头倒也不是没良心……r

枫雪色在一边道：“流玥兄೿天色向晚೿若无急事೿不如明日再行。”r

朱流玥笑道：“只怕明日೿那风间夜又不知去向了。”r

枫雪色秀眉略扬：“原来如此ǿ那么೿枫某便不多留了。还请流玥兄替枫某、西野炎、燕深寒和玄月水屿三百二十七人位往生者೿以及悲空谷的三位问候于他ǿ”r

他真的很想再会会那个风间夜೿可惜೿现在事情多变೿他的眼睛又失明೿暂时不能采取行动……r

朱流玥道：“我见了风间夜೿必代为转呈各位的问候。”r

朱灰灰拉拉流玥的衣襟：“流玥兄೿别忘了还有我。”r

我不会忘了你ǿ这句话到了朱流玥的嘴边೿说出口的却是：“好೿我也替你转达对风间夜的问候。”r

朱灰灰点点头೿道：“不单单问候他೿你还帮我问候他妈、他奶奶、他姐姐妹妹、姑姑姨娘、女儿孙女……家族里上下十八代所有的女性ǿ”靠೿叫这乌龟捏她的脸ǿr

“……”朱玥流心想೿这丫头骂起人可真够损的ǿr

“……”枫雪色心想೿这孩子非得好好管教不可ǿr

正在一人骂骂咧咧೿两人各想心思的时候೿一片红云飘落庭中೿西野炎红袍轻拂：“雪色、流玥兄೿暮姑娘呢？晨先生和晚夫人到了。”r

暮色೿荷香满庭院。r

朱灰灰手肘搭在矮矮的花墙上೿一条腿直೿一条腿曲着——这个动作放在英雄好汉的身上೿叫做潇洒不羁೿放在她一个街头混混的身上೿便叫做吊儿浪当。r

很不公平吧？r

其实೿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时时都有೿就比如现在。r

所有人都围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言笑晏晏೿她却只能孤零零地站在远处೿被隔离在热闹之外。r

其实并没有人赶她离开೿是她自己感觉与那个场景格格不入೿就像当日在玄月水屿的湖中水榭一样೿很失落೿很无聊೿也很寂寞。r

从她所处的角度೿可以一直望进大厅内：r

气宇轩昂的晨先生与美丽慈和的晚夫人坐在厅中如一对璧人；暮姑娘依偎在母亲身边೿眉目间的愁云惨雾已经一扫而空೿重新焕发出美丽的光彩；枫雪色陪坐在主人位೿西野炎、燕深寒坐在左侧೿流玥兄坐在右侧……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r

只是೿这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便纵有高朋满座೿却每一个人都离自己很远很远……r

这种感觉೿让她情绪非常低落೿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r

“呱呱呱呱……”r

池塘之中೿荷叶如擎೿有无数青蛙在唱೿夜暮里却看不清它们在哪儿。她心中烦躁೿拾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扑通”一响之后೿蛙唱立止೿紧接着便有无数“扑通”之声响起——那自是蛙们被她扔的石头惊到೿跳进了池塘里。r

朱灰灰嘿嘿笑了几声೿觉得无聊೿又见身边无数萤火虫飞舞೿便伸手去捉೿捉了又放೿放了再捉೿半壶水的“流光遗恨”೿逃命的时候往往逃不掉೿对付萤火虫倒是非常得心应手。r

朱流玥从厅里出来的时候೿便见到她在萤火虫之中飞来跃去೿轻功虽然稚拙೿但也如翩跹之舞೿只是舞得很另类而已。r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灰灰ǿ”r

朱灰灰停了下来೿侧头看看他೿道：“流玥兄೿你不陪先生、夫人说话了？”r

朱流玥一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所以೿我要走了。”r

朱灰灰睁大眼睛：“现在就走？”r

“嗯。”朱流玥拈下落在她头上的一只萤火虫೿“你有没有话对我说？”r

这个问题令朱灰灰犯了难೿她好像有很多话要和他说೿细想却又不确定要说些什么೿可是不说什么又觉得太没人情味——她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一句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ǿ”r

朱流玥怔了怔೿忽然笑了：“好ǿ那我们就后会有期ǿ”转身便走。r

朱灰灰傻傻地望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的身影渐渐地没入暮色中೿耳边依稀听到一句话：“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r

一个高瘦的老妇走到近前：“大小姐೿公子请您进去。”r

朱灰灰“哦”了一声。这个老妇是隐灵岛的女管家丁婆婆೿总是大小姐、大小姐地称呼她೿让她很不习惯呢ǿr

“我知道啦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