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伸手在宋小贝脸上拧了一把೿双手握刀೿挥了出去。r

宋小贝一闭眼睛೿方听到风声೿便觉脸上一凉。她只道脸已经被划伤了೿眼泪流得更多。r

却听得朱灰灰哈哈大笑：“奶奶的ǿ你比老子还穷ǿ”r

宋小贝怔了一怔೿觉得脸上似乎没什么疼痛೿心中奇怪೿张开眼睛一看೿心中喊了一声“妈呀”೿又把眼睛闭上了೿脸红如火。r

便只那睁眼的一瞬೿她也看清楚了。“玄阴二煞”之中的那个黑汉裤子堆在脚面上೿光着两条黑毛大腿೿仅穿着一条有四五个破洞的犊鼻短裤……r

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心却轻松下来೿原来小妞那一刀೿不是割向自己脸蛋೿而是割向黑汉腰带的ǿ这财煞……太小气了೿贪了那么多财೿居然吝啬到这个地步೿连短裤……也舍不得穿好的……r

黑汉瞪着眼睛೿一张脸涨得黑里泛红೿苦于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骂了朱灰灰好几百句。r

朱灰灰撇撇嘴：“穷鬼ǿ”不再理他೿一转身೿挥着刀又把老道和陈一郎的腰带削断了。把人家腰袋里、怀里的东西೿不管大小೿全搜罗了塞进自己的袋子。r

三个男人光着六条大腿೿面面相觑೿他们素日里打家劫舍೿没想到೿这次反被人抢了ǿr

还剩下个宋小贝೿朱灰灰才不管她是不是女的呢೿准备照样处理。r

刀刚放到她的腰带上೿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咳೿声音不大೿却清晰得紧。r

朱灰灰一哆嗦೿手腕没控制住೿登时把宋小贝的腰带割断了೿衣襟散开೿刀尖还在她腰上拉了一道口子೿虽然不深೿但血却流得不少。r

她应变迅速೿直接把刀架在宋小贝的脖子上೿不管来者是敌是友೿手里扣个人质再说。r

回眸一看೿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两个人。r

一男一女。r

男的儒雅雍容೿女的丽质无双。r

朱灰灰顿时放下心来೿抛下刀೿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乐呵呵地道：“夫人、先生ǿ我捉了几个坏人ǿ”r

先生和夫人的神色一片冷凝೿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鱼小妖是你什么人？”r

朱灰灰睁大眼睛：“啊？”r

先生的眼里寒芒一闪：“你还装傻ǿ”r

朱灰灰莫名其妙：“啊？”r

夫人凝视着她೿一向宛如能够包容天地苍生般的美丽眼睛泪水盈盈：“朱灰灰೿那鱼小妖೿可是你的师长亲人？”r

什么鱼小妖？朱灰灰听不懂೿可是看夫人哭了೿心里怜惜೿想要拉她的手安慰。r

夫人身子一避೿眼神里竟然带着深深的嫌恶。r

朱灰灰看懂了她的眼神೿不禁身子一震೿后退了两步೿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刹时变得苍白。她是真心地喜欢这位先生和夫人೿才肯和他们在一起。可是现在೿他们讨厌她了……r

她本来甚是赖皮೿人家越不喜欢她೿她越去招惹人家೿越惹人家厌恶೿她就越觉得好玩。但是೿那都是对陌生人的恶作剧而已೿她的骨子里仍然有着天生的高傲和倔强——她喜欢的人೿如果人家不喜欢她೿她就绝对不再往人家跟前凑ǿr

所以೿当认为枫雪色想要摆脱她的时候೿她便义无反顾地走了；也因此೿现在发现先生和夫人厌恶她೿她心里顿时冷了೿立刻退开೿离得他们远一些。r

她这样退开两步೿再退开几步೿只是下意识所为೿但在先生和夫人的眼里೿却是一种心虚的表现。r

那先生上前一步೿捏住她的手腕೿声音冷得像玄冰：“说ǿ鱼小妖是你什么人ǿ”r

朱灰灰只觉得腕骨疼痛欲裂೿额头渗出豆粒大的汗珠೿她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中委屈至极೿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喊疼೿眼泪却一颗颗掉了下来。r

那夫人虽然对朱灰灰甚是恼怒೿但心肠柔软೿见她疼得流泪೿忍不住握握先生的手೿示意别吓到她。r

那先生看了看夫人೿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朱灰灰的手臂：“朱灰灰೿我们夫妻可有对不起你？”r

朱灰灰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摇了摇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救过咱೿咱不能骂他们೿肚子里也不骂……r

“那么೿你告诉我们೿鱼小妖是你什么人？”r

朱灰灰擦着眼泪：“你们总问鱼小妖鱼小妖的೿谁知道她是什么人ǿ我又不认识ǿ”r

“你不认识鱼小妖？”夫人问。r

“不认识ǿ听都没听说过。”r

夫人和先生对望一眼೿怎么可能？色煞身中的毒、这孩子行事的乖悖违戾೿明明是那人的风格……r

他们久等朱灰灰不回೿不知出了什么事೿便一起来找她。在村口的茶棚里೿先救了被绑着的齐云五义。这五人虽然精神萎靡೿好在都是外伤೿先生和夫人一边帮他们敷药೿一边在他们吵来吵去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夫妻俩怕朱灰灰出事೿立刻顺路来救。r

当他们找到她的时候೿正看到色煞中毒而死。r

那种奇异的毒೿令先生和夫人同时止住脚步೿相顾失色。r

在朱灰灰逃走೿“狼狈为奸”等四人追赶而去之后೿他们夫妻缓缓地向倒在地上的色煞走了过去。r

可是还不等他们检验೿那具尸体全身上下冒出一股浓黄色的烟雾೿肉身迅速塌陷、腐烂、风化೿一刻钟不到೿竟然连骨头都化没了೿空地上一片焦黑೿仅留下数粒残渣。r

看到这个情景೿先生和夫人霁月般光辉开阔的心೿同时沉了下去。沉到了海底深渊೿沉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令他们万劫不复的晚上……r

是她ǿ普天下除了她೿没有人能制出这种狠烈的毒ǿr

那个鱼小妖ǿr

那个偷走了他们健康可爱的宝贝೿却还回来一个生不如死的婴儿的蛇蝎女人ǿr

往事如烟掠过೿两颗心被惶急、忧虑、愤怒、怨恨……种种不良情绪塞满೿他们勉强控制着自己೿去追朱灰灰想要查个清楚。于是在“狼狈为奸”四人准备行凶杀死她的时候೿出手制住了他们。r

此后೿他们便站在树后೿冷眼看朱灰灰对付敌人的手段೿越看越是心寒ǿr

这个孩子的行事作风೿与当年的鱼小妖如出一辙ǿ虽然鱼小妖的行径是偏重于歹毒೿而朱灰灰这孩子೿却是极其阴损——但都是一样的邪恶和妖异೿若说她们没有关系೿谁信？r

夫人心里郁结难舒೿再问：“朱灰灰೿那边那个年轻人೿是怎么死的？”r

朱灰灰很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r

眼见先生和夫人面上浮起怀疑之色೿她心中一阵难过೿枉她这样相信喜爱他们೿他们却不信她的话ǿr

先生和夫人对望一眼೿袖子飞出೿拂开了“狼狈为奸”和玄阴二煞”的穴道。那三个男人动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提裤子。r

黑汉对着朱灰灰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两只手抓住裤腰೿只怕就要扑上来打。r

老道急忙止住他：“二弟೿别在先生和夫人面前无礼ǿ”r

黑汉眼睛一瞪೿刚要反驳೿陈一郎和宋小贝两口子不顾身上还在流血೿上前跪倒施礼：“晚辈白云樵叟弟子陈一郎、宋小贝೿参见晨先生和晚夫人ǿ”从前೿他们随侍在师傅身边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两人一面೿虽然十多年过去了೿但那位夫人容貌却一点没有变化೿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r

那黑汉怪叫一声：“什……什么？他们是晨先生和晚夫人？悲空谷的晚夫人？大慈女菩萨、神医晚夫人？”r

晚夫人含笑点头೿“你好ǿ正是拙妇ǿ”只是心中紊乱೿笑容里也带着悲苦。r

那黑汉神情激动೿“扑通”跪地೿磕了三个头：“晚夫人೿家母碧落仙子೿在十八年前遭人暗算೿蒙您所救೿一直嘱我代她向您磕头ǿ”r

晚夫人点头：“原来是故人之子。令堂可好？”r

那黑汉眼睛一红：“家母已于九年前故去了。”r

晚夫人微微一怔೿轻轻地叹了口气。见陈宋夫妻的身上都流着血೿伸手入怀೿拿出一小瓶药೿递给陈一郎：“你们夫妻虽然都是皮肉伤೿但流血过多೿仍于身体不利೿还是先敷好伤再说吧ǿ”r

陈一郎双手接过药瓶೿躬身谢过。r

晨先生则向他们详细询问色煞的死因。r

朱灰灰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一片茫然。r

晚夫人ǿr

悲空谷的神医ǿr

瓷器姑娘的妈妈ǿr

她和他们一起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问过先生和夫人是谁೿原来他们就是瓷器姑娘的爸爸妈妈೿大侠要去求治眼伤的神医ǿr

啊呀ǿ夫人这一个来月都和自己在一起೿大侠去悲空谷೿不是扑了个空？他的眼睛可怎么办啊？r

朱灰灰一颗心೿顿时急了起来。想要说话೿却见先生和夫人连眼角都不瞥自己一下೿心知他们对自己厌恶至极೿有心赌气离开೿始终还是挂念枫雪色的眼睛೿于是硬着头皮道：“夫……晚夫人……”r

晚夫人看了她一眼೿虽然脸上的嫌恶稍稍敛去೿但神色间总有些冰冷冷的೿已不复往日的慈爱。r

朱灰灰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又委屈又难过೿低下头೿停了一下೿鼓起勇气：“那个೿我……我认识您女儿晨暮晚姑娘ǿ”r

晚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当初在船上೿看她拿出金参血露丹的时候就知道了ǿr

“夫人೿我……您……您的女儿೿有一位朋友೿眼睛被坏人毒瞎了೿他们在找您……”朱灰灰本来想说“我的朋友”೿不过看人家给自己这种脸色೿估计要是自己的朋友೿说不定反而不会帮忙了ǿr

晚夫人看到她怯生生的样子೿心里微软೿可是想起那个恶毒的女人鱼小妖೿又觉得难以释怀೿所以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r

明知道人家不爱理自己೿朱灰灰仍然低声下气地道：“他……是您女儿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请您……您救他一救……”r

晚夫人看着她೿淡然地道：“我会的ǿ我会尽力去救他೿不是因为你求我೿而是因为我是医生。”她性格慈悲温婉೿很少会这样不客气地说话೿只是೿面对这个神态性情都与害自己女儿的蛇蝎女子鱼小妖相似的少女೿纵有海般胸怀೿也难以忍耐。r

虽然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她却从来没有一刻忘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小婴儿೿也没有一刻不在为受了重伤的女儿殚精竭虑೿这样的苦楚೿实非一个母亲所能忍受的。r

偏偏೿这个仇೿已报不得ǿr

晨先生挽住妻子的手೿面对着朱灰灰೿冷然道：“你走吧ǿ”r

朱灰灰低下头：“哦ǿ”r

晨先生声音寒冷：“朱灰灰೿你如果对我夫妻的治病之恩有一丝感念೿以后便不要使用那种毒药害人ǿ”r

他们夫妻医者仁心೿平生救人无数೿向来认为天生百草೿是用来救人೿而不是杀人的。再加上女儿在十五年前೿被天下第一使毒行家鱼小妖所害೿因此平生最恨人用毒。且不说这女孩酷似仇人鱼小妖೿便不是೿她这等以毒杀人的行径೿也足以令他们生气厌恶ǿr

朱灰灰抬起头来：“我没有下毒ǿ”用手一指“狼狈为奸”和“玄阴二煞”೿“那盒药不是毒药೿他们也没有死ǿ”r

虽然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手里是毒药而不是催情药೿她也一样会毫不犹豫地下到酒壶里೿但是೿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不是吗？r

她就是没有下毒೿先生凭什么要冤枉她？r

晨先生冷声道：“那个色煞的死状೿我们都看到了೿你还不认？”虽然从“狼狈为奸”和“玄阴二煞”的叙述中೿无法断定那毒就是朱灰灰所下೿但他仍然无法相信她。r

朱灰灰辩解道：“他是自己死的೿关我什么事ǿ”r

晨先生冷然一笑。那鱼小妖೿虽然心如蛇蝎೿做事狠毒೿但好歹也敢作敢当ǿ想不到೿她的后人೿竟然会是这样诡辩狡诈没有担当之辈。r

朱灰灰等了半天೿除了接到老道和黑汉那恨不能生吞活剥她的目光೿先生和夫人再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她心里也有点恼了೿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她？r

“那、那我走啦ǿ”r

仍然没有人理会ǿr

她郁闷地撅起嘴೿犹豫了片刻೿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r

虽然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赶走了೿她的心里却只有郁闷೿没有怨恨。r

因为先生和夫人救她的时候೿是真心的；现在೿他们虽然不喜欢她了೿但那只是误会೿他们认为她和什么鱼小妖是亲戚而已。虽然她根本不认识那人೿虽然他们并不相信她೿可是这种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有什么好伤心的？r

算了ǿ自己最近诸事不顺೿还是去清风桠接了朱花花೿哥俩一起开路吧ǿr

反正一直都这个样子的೿现在也不过回到起点重新开始罢了ǿr

朱灰灰深深地叹了口气。r

眉心之处೿被色煞以银妆针刺伤的那个小小的针孔೿虽然已经收了口೿但仍有一点刺痛೿细细地疼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