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只是笑了笑：“我的身份与来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和你之间೿如果只能存在一个೿那个人会是谁。”r

枫雪色淡淡地“哦”了一声：“你出手吧。”r

夜停了一停೿忽然道：“你的眼睛瞎了೿我不想占你的便宜。”r

枫雪色秀眉微扬೿脸上浮起一个浅浅的讽刺：“那么೿枫某是不是要多谢阁下相让？”r

夜道：“我知道೿你对于我重伤西野炎和燕深寒很不屑೿可是两军阵前೿只要能杀敌೿用什么手段都是应该的。而且೿我没有取他们的性命೿也算手下留情了。”r

说到背后偷袭这么下三滥的事೿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羞愧不安。r

枫雪色叹道：“你这个观点೿和我一个朋友很像。”r

“朋友？”r

“一个小姑娘。”枫雪色顿了一顿೿微笑೿“一个厚脸皮的小姑娘。明明知道打闷棍、套麻袋、背后阴人这类事情很无耻೿做的时候却比谁都理直气壮。”r

“哦？可是江湖传说中೿之前与枫公子结伴同行的那个女孩子？”r

“看来你知道得真不少。”r

夜淡然道：“我要杀你೿当然要知己知彼。何况೿这件事情传遍江湖೿也不算什么秘密。”r

他带着几分好奇：“刚刚才看你和悲空谷的小姐似乎很是两情相悦೿现在提起那个厚脸皮小姑娘又一往情深೿你喜欢哪一个？”r

枫雪色心里微微一震೿我谈起朱灰灰೿一往情深么？r

当此之时೿容不得分心多想೿枫雪色面上不动声色：“暮小姐乃名门闺秀೿你怎可如此胡言೿辱没暮小姐的名节ǿ”r

夜忽然冷笑：“那厚脸皮小姑娘的名节便不重要么？”r

枫雪色眉一轩：“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谈话的？”r

夜伸指在笛上弹了一下೿甚是苦恼地道：“我忽然又不想就这样杀死你了೿怎么办？”r

枫雪色一皱眉೿这人重伤西野炎和燕深寒೿手段极其残忍೿现在却如此婆妈೿不知打的什么主意。r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你伤了我的兄弟೿我必须杀你。”r

枫雪色慢慢地拔出剑。“雪色”狭长的剑锋绽放出如雪的光芒೿凛冽的剑气之下೿他足下的萱草如被风卷雨袭೿纷纷坠枝。r

夜的瞳孔忽然收缩೿墨色劲装如阴云翻卷೿猎猎作响。r

剑光一闪೿枫雪色已到了夜的面前೿剑刃斜斜地自下挑了上去。r

夜的腰微微一拧೿掌中笛横掠。r

“铮”的一声೿剑笛相交೿两人交身错了开去。r

枫雪色的眉尖微微蹙起೿反手又是一剑刺出。r

夜的眼神凝重起来೿握笛迎上。r

“叮叮铮铮”数声೿两人再次错身而过೿一瞬间两人已经换了七招。r

枫雪色抿抿唇೿道一声：“好ǿ”r

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果毒手咤女对你下的毒药不是我间接授予的೿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瞎了ǿ”r

枫雪色脸突然一沉：“此话怎讲？”r

夜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道：“你猜猜看。”r

枫雪色不答೿神思飞到被暗算失明的那一天——r

漫漫的浓雾、危机四伏的毒阵、被毒虫噬咬惨死的婴儿೿那个狡诈心狠的毒妇೿自称千手摘花十三狼妻子的魔心雪……r

“我这师妹是师傅晚年所收最小的弟子೿一向娇纵任性೿这次居然重金聘请天下人来对付你೿实在令我这做师姐的也莫名其妙。难道你对她始乱终弃೿让她恨到心里೿然后便……”r

毒手咤女的话犹在耳边೿一瞬间೿枫雪色什么都想明白了。r

他缓缓地道：“原来೿你是魔心雪的情人。”r

根本没有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魔心雪自称是千手摘花十三狼的妻子೿所以遍请杀手为夫报仇云云೿只是托辞。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她的情人——这个神秘的夜。r

夜轻轻地叹了口气：“魔心雪是个很听话的女人೿不得已杀了她೿我也觉得很可惜。怪只怪೿你们逼得太紧了。”r

枫雪色一点都不意外：“魔心雪果然是被你灭口了。如此说来೿她自认杀了落梅庵的女尼೿也是替你顶罪吧？”r

夜笑了起来：“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魔心雪的功夫೿实在是差了很多ǿ”缓缓提起两根修长的手指೿状如拈花。r

枫雪色身形突然向后一折೿上半身与地面平行೿有两缕劲风自他咽喉边掠过。r

“果然是你ǿ”他徐徐地直起腰。刚才那两缕指风೿如果不是躲得快೿只怕他的喉骨也要如落梅庵的女尼们一样被捏碎了。r

“你煞费苦心೿利用魔心雪找那么多人来送死೿目的不会只是为了要杀枫某吧？”r

夜道：“那是送你的礼物。既然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侠喜欢管闲事೿便多管一些好了。”r

“管闲事？”枫雪色眉一扬೿“此言何指？”r

夜的目光一点点地幽沉下去：“我的名字೿叫做风间夜。”r

枫雪色面容陡然寒了下去：“你姓风೿还是风间？”r

夜道：“我是扶桑人。”r

枫雪色神色冷峻：“如此说来೿那落梅庵女尼、东林镖局、乌鹊庄、万江集周氏一家及邻居、孙老儿、半月村民೿这些人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被屠杀的？”r

“还有黑龙潭、孙家院、小南县赵府的全体人氏೿当日在虎澜江龙愁岩渡船上之人೿除了与你同行的那位姑娘೿一个都没留。”风间夜道೿“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和那位姑娘೿如果不是她想起那位女尼是落梅庵的೿我也不会抢在你们前面找到那个尼姑೿并顺藤摸瓜找出后面的人。”r

枫雪色空濛的眼睛里೿慢慢地溢出杀气。再冷静的人೿想到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被害೿也被激怒了。r

“杀害这么多人೿就是因为他们无意中目睹了江滩上那场屠杀？”r

风间夜道：“那只怪他们运气不好。我们本来选择了最偏僻的地方下手೿谁知还是出了纰漏೿被他们看了去。”r

从知道风间夜是扶桑人那一刻起೿枫雪色便已把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最后汇结到一个点上——那件事೿果然与两位带兵抗倭的大将军有关。现在೿只需要风间夜亲口承认。r

“你们的行动如此诡秘೿江滩上被杀的到底是何人？”r

风间夜紧紧地握着笛子೿慢慢地道：“我是扶桑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当然都有我的目的。”r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答案与他猜测的相去不远。枫雪色心中热血涌动೿不得不深深地呼吸೿以保持平静：“既然你一直都隐在幕后೿又因何突然现身出来？”r

风间夜看看枫雪色冰凝般的面容೿眼睛里的杀气也开始一点点聚集೿道：“因为我突然很想知道೿咱们两个人೿谁才是强者。”r

枫雪色缓缓地闭上眼睛：“来吧。”r

先前被劲气逼落在堤岸上的黄花碧叶突然飞了起来೿缓缓地上升೿似被无形的手托着೿在夜雨中迷乱地、凄美地旋舞。r

然而೿这一切对枫雪色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r

他看不见ǿr

枫雪色忽如白鹤冲天೿躲开了从湖水中刺出的一口明晃晃的刀೿然后一剑刺出。明明风间夜立在身边三丈处೿他这一剑೿却刺向身边不远的一棵树೿发出“叮”的利器撞击声。再回身೿隔空一架೿又是“铮”的一声೿反剑回削。三招೿分刺不同的方位೿三丈外的那个风间夜突然消失了೿而他的真身೿与枫雪色相距咫尺。r

“原来这就是你们东瀛的忍术ǿ”r

枫雪色口中说话೿手中剑却绵绵而出。r

空气微微扭曲೿风间夜手中的穿云锁月笛已与“雪色”纠缠在一起。r

九招一过೿两人倏地分开。风间夜的笛子横胸೿枫雪色长剑在空中划了半个美妙的弧度೿攻守皆宜。r

风间夜眼眸亮如星辰：“枫公子果然是中华翘楚ǿ”r

枫雪色的神色间也有敬佩之意：“东瀛武功೿虽然脱胎于中华೿却能够自成一系೿贵国也人才济济ǿ只可惜——”r

风间夜神色有些傲然：“可惜什么？”r

“可惜೿********೿天宽地阔೿江山如画೿武术一道೿以侠情仁义为本೿智德慈厚为源。贵国偏居窄岛೿好好的武功拿了过去೿却演变得诡诈阴毒೿虽然另辟蹊径೿却终是沦落下乘ǿ”r

他性情素来温和೿这番话却说得甚是刻薄೿实在是对那个野心勃勃的岛国深恶痛绝。r

风间夜虽然知其说得在理೿却仍是不忿：“平心而论೿我与西野炎、燕深寒正面相较೿谁赢？”r

枫雪色考虑了一下೿道：“你赢。”r

风间夜冷笑：“贵国的上乘功夫೿还不是要败在我们这下乘功夫手中ǿ”r

枫雪色摇头道：“我说你赢೿不是赢在贵国的功夫上೿而是因为೿你对中华功夫的了解೿比他们对扶桑功夫的了解೿要深得多ǿ”他叹了口气೿惋惜地道೿“我国武者对贵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r

风间夜默然不语೿过了半天೿才道：“诚然如你所言೿可是೿你又怎知道೿我有没有尽全力？”r

枫雪色道：“不妨再试试。”r

“好ǿ”风间夜冷目中寒光闪动೿掌中的笛身光华璀璨。r

枫雪色横剑而立೿夜雨中೿他修长的身影孤冷挺拔。r

挂在柳树上的提灯೿洒下一圈昏黄的光。r

虽然知道೿如果枫雪色回来೿不会因为黑暗便看不见她೿但是晨暮晚仍然站在光圈之中。r

撑着一把竹伞೿披着一身朦胧的光晕೿她站在斜飞的雨中೿美得似洞庭龙君最小的女儿。r

枫公子已经去了很久了೿却仍然没有回来。她很想顺着他的方向走去找೿可是೿他临走时说的话是“等他”ǿr

而且೿万一她走开的时候೿他偏巧回来೿那岂不是错过？r

晨暮晚心焦如焚೿想去看看೿却又不敢。心中第一次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偏偏让她自小受伤不能习武೿所以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r

长长的堤上೿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r

晨暮晚心中一喜೿向前迎了两步೿又停下来。r

这个人不是他。不是枫公子ǿr

以枫公子的轻功೿走路是不会发出这种杂乱步音的。r

那么೿这漫漫雨夜೿孤冷长堤೿谁还会来这里？r

最有可能是自己那两个丫环或者冯伯೿因担心自己而来寻找——可他们的脚步声是她自幼听熟的೿也绝非这样ǿr

忽然想到凝暖亭倒塌之前೿被枫雪色刺死在湖里的黑衣人೿晨暮晚的一颗心提到喉咙。r

要是有……漏网的……r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影影绰绰现出一颗硕大的头೿晨暮晚几乎尖叫出来……